婺秋見她抬眸望著自己,眼神閃爍,便柔聲問道:“堯堯怎么了?可是想吃糖葫蘆了?若是想的話,我派人給你去買。”
金陵城的糖葫蘆,可多著呢。
婺姐姐…
堯安遲疑著,最終還是覺得要說出來。
“婺姐姐,堯堯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可莫要動了胎氣啊。”堯安緩緩啟唇,聲音澀澀。
心頭咯噔一跳,婺秋隱約有了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她微微一笑:“且說。”
“前幾日,不離哥哥帶著大軍西征,收了敵軍埋伏,中了一支毒箭,至今昏迷未醒,生死不知——”堯安越說到后面,聲音便越小。
甚至還有些莫名的心虛,她都不敢抬頭看婺秋了。
良久未聞動靜,堯安悄悄抬眸,見洛云輕和婺秋俱是怔愣著。
尤其是婺秋,那目光呆滯的,仿若木偶一般,空洞無神。
“呆子…呆子生死未知…”婺秋口中喃喃,她忽而望著面色不大好的堯安,輕聲一笑道,“堯堯莫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的。”
“婺姐姐,堯堯沒有騙你,是…是師傅告訴我的。”堯安說著,聲音又小了下去。
心頭一陣氣血上涌,婺秋直覺腹部有些隱隱約約的疼痛。
她的眼眶在一剎那便濕潤了起來。
羌棣也不騙人,她知道,
她知道啊。
可是她的呆子,她的君上,他明明答應過許自己一世情深的。
這一世都還沒有過去,他就,他就——
“臭呆子,你騙我,你怎么可以騙我——”婺秋喃喃,那空洞的眼角滾落一行淚。
堯安看得心疼,忽而覺得自己不應該說出來的。
腹部的疼痛逐漸變得明顯起來。
婺秋回神,微微地蹙眉。
洛云輕和堯安鼻子尖,紛紛聞到了一股別樣的氣息。
順著氣味的來源一看,兩個姑娘俱是大驚失色:“婺姐姐,你的裙子!”
原來,是婺秋心頭太過悲戚,以至于動了胎氣,叫那羊水破了。
婺秋捂著腹部,面頰上很快便被汗水覆蓋了,那紅潤的臉也瞬時慘白如紙,難看到了極致。
堯安嚇得趕忙去叫來了一直在府中侯著的產婆子。
得知族長夫人要早產的時候,龍夜祁也是匆匆忙忙處理完了手中的事務,回到府中,徑直來到了產房外頭。
里頭一聲又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不斷傳來。
侍女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還可聽到里頭的產婆在焦急地喚著婺秋,叫她使把勁兒,叫她撐住,莫要昏過去。
小半晌,那血水端的是越來越多,看得龍夜祁都心驚肉跳了起來。
彼時,有一個產婆走了出來,面色不大好看。
“夫人如何?”龍夜祁忙問。
“我看過胎兒了,是腳先出來的。”產婆澀聲道。
龍夜祁猛地一怔。
腳先出來,那不便意味著…
婺秋難產么。
“難產早產便也算了,夫人不知因為什么心緒不穩,還隱隱有了血崩的跡象。再這樣下去大出血,夫人的命必定是要保不住的。”產婆子說著,忍不住落下眼淚來。
看著那般好看的姑娘一邊撕心裂肺地哭著,一邊努力地產子,她都心疼起來了。
龍夜祁聽得又是一愣,還要再問,卻聽聞有一道細細的哭聲。
他側眸看過去,看到了堯安蹲在不遠處,眼睛已經哭得紅彤彤了。
“堯堯怎么哭了?”龍夜祁走過去,將她一把扶起來。
“是堯堯的,堯堯的錯…堯堯不應該告訴婺姐姐的,堯堯害了婺姐姐…”堯安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她心里都后悔死了,若是時光能倒回去,她縫了自己的嘴也不會說出去半個字兒的。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龍夜祁隱隱察覺出了甚么不妙的事情,還想再問,只是堯安哭得厲害,便蹙了蹙眉。
他尚未娶妻,雖然和沐靈兒定了婚事,卻還不太會安慰姑娘家家啊。
一旁的洛云輕輕嘆一口氣,緩緩道出龍不離中箭的事情來。
在龍夜祁聽到這話之后,那面色頓時不好看了。
這種事情,怎么也該等到夫人臨盆之后再說的啊,如今這般局面,夫人和孩子,想來是只能保一個了。
他有些埋汰地看了一眼堯安,而后轉身離去,吩咐人將府中珍藏多年的八轉護心丹取來,給婺秋服下去。
待她意識清醒了一些,便派產婆子告知她自身情況,又問她保大保小。
婺秋本便因為龍不離的事而傷了神,如今聽聞自己難產血崩的事,她竟是笑了起來。
看來,長生天是垂憐自己了。
呆子,你莫怕,我便來陪你。
“拼盡全力…保住他唯一的子嗣…”婺秋艱難啟唇。
產婆子一愣,而后出去告訴龍夜祁保小。
龍夜祁心頭復雜,竟也難過了起來。他緘默著頷首,目送產婆子進去之后,干脆閉起了眼睛。
里頭又傳來了婺秋的痛苦聲音。
只是這一次,那聲音穩健——她配合著產婆,用盡自己的修為,要將這腹中孩子平安誕下來。
大抵是含了參片的緣故吧,疼痛稍減,意識又變得恍惚起來。
朦朦朧朧中,她看到了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著自己緩緩走來,對她露出前世才有的溫柔笑容。
“小雀兒,莫怕。”
婺秋啞聲,半晌低沉著無聲回應一句:“好。”
“莫怕,我陪著你。”他笑得越發溫柔,眉宇間的那一顆朱砂,此時竟然清晰地露在了腦海中。
“好。”又是一聲輕輕地回。
記憶中,她還是當年那只小雀兒。
“君上君上,待來日,我帶君上飛上高空,去看仙界的別方可好?”她脆聲聲問。
“你修為尚且不足,若有來日,且與我并肩守護南仙界安好罷。”他淡淡答。
那一年,她將他深深地記在了眼中,記在了心里。
這一記,就是一輩子。
呆子啊呆子啊,你當日許過我一世情深的。說這一輩子不夠,那便下一輩子,下下一輩子。
現如今,這一輩子竟是要到頭了。
若還有來世,我定要將你吃得死死的,我要你償還,你對我許下的所有諾言。
別怕啊,黃泉路上,我陪你走。
只是…這一世,我大概要比你先行一步了。
帶我,君上。
待我,呆子。
安靜下來的產房之內,傳來了一聲細弱的嬰兒哭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