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道光芒,不似前面的那般。
只是遙遙看著,便已叫人覺得極其恐怖了。
那一道靈魂威壓啊,猶似渡天劫時,那最后劈下來的天雷一般。
祁酒并不驚慌,只是緩緩瞇起眼睛,眼里竟然折出一縷溫柔懷緬來。
“從前,你總說我在你身后撫琴,看你浴血殺敵,而我做個不爭苦惱的神上便可。”他低頭,看向這鳳棲古琴,目光逐漸變得堅毅,“今日,我將以鳳棲為證,必定護你安好!”
那長琴又由十指翩飛著撫弄起來。
嘹亮琴音不再肅殺,不再沉悶,而是變得果決而激奮人心。仿若戰場之上的號角一般,在它奏響的那一剎,便已經宣泄了將士心中的激動。
“錚錚錚!”
祁酒飛快撥弄著琴弦,到了后頭竟然是閉起了眼睛。
一只雪白的九尾鳳凰虛影,在他的背后由琴音緩緩凝聚。
鳳凰展開雙翼,煽動著飛了起來。卻聽高高昂首長鳴,那古老而威嚴的聲音,只一剎便叫那光芒停頓住了。
光芒瑟縮一下,似乎是在恐懼這鳳凰虛影。
鳳凰盤旋著在祁酒身后飛動,隨著琴音的變化,竟然飛出了一道八卦的模樣!
“日月乾坤,朗朗星辰;宇宙洪荒,玄玄眾生!陰陽五行,八卦天地!急急如律令,去!”祁酒猛然睜眼大喝一聲。
頓時,那鳳凰不再飛作個八卦的模樣,化作一道驚人的流光沖向這異芒。只是彈指間勝負落下——那異芒被鳳凰吞噬之后,便隨著鳳凰和琴音一起消散了開去。
卻說那男子,在這一箭射出去之后,便冷冷笑了。
縱有百般能耐,看你這回死不死!
哪料須臾之后,這草人卻是一陣顫抖,而后那符箓便化作了一攤齏粉,落到臺上。
見此,男子張了張嘴,頗是不敢置信一般。
那洛歌,她沒死?!這釘頭七箭書,被她化解了?!
男子瞇了瞇眼,擼擼那一撮黑髯。
將長弓放到原先的地方,又將那幾支箭拔出放回去,男子抬手一掌拍出,將草人轟成了齏粉。
他看著桌案上的粉末,目光里是他人悟不出的深邃。
“看來,這廝確是福大命大呢。”低低呢喃一聲,男子滅了屋內的燭火,而后走了出去。
這廂,祁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收了長琴才發覺自己已經被一身冷汗打濕了。
目光回歸了溫潤,祁酒落地回頭,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洛歌來。
洛歌靜靜靠在他的懷中,那冰涼的臉兒無不宣示著自家主子的虛弱。
心頭擔憂著,祁酒伸手探上洛歌的脈搏。脈息很微弱,幾乎不見動靜。
若非還能隱隱探得她鼻翼間有呼吸,祁酒怕是要誤以為洛歌已然去了很久了。
只因她渾身都散著一股異樣的冰冷,同死人無異議。
為她輸了一陣木靈力,又用火靈力為她暖和了身子,祁酒伸手拭去前者唇畔的血漬,溫潤地輕輕開口:“蘇蘇,醒醒了。”
洛歌不曾有動靜。
祁酒的心口跳了跳,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洛歌,溫潤的聲音由輕變重:“蘇蘇?蘇蘇?”
月光下,洛歌的面色格外慘白。
那唇畔本是紅潤潤,如今沒有一縷血色,瞧著甚是嚇人。
他忙抓起洛歌的手,欲要再度把脈。
忽而,別在洛歌腰間的那枚玉佩落了出來。
注意到這玉佩,祁酒不自覺怔了怔。
是他給蘇蘇的。
心頭的疼痛,讓此時的祁酒深感無奈與煩躁。
他低頭,閉著眼睛吻了吻洛歌的額頭。
“我答應了你,要陪著你闖上那仙界,陪你顛覆玉無情的。如今,這條路還不曾邁開幾步,蘇蘇便要撒手了么?”靠著洛歌的額頭,祁酒忽覺鼻尖一酸。
怪他無能。
若是他修為再高一些,再高一些,定能叫蘇蘇平安渡過此劫的。
“這一世,是蘇蘇先闖進了我的世界,是蘇蘇叫我升起了對于兒女情長的渴望。我將玉佩都給了你,你現在卻要淡待于我——”
祁酒聲音逐漸喑啞,“若你怪我修為低,怪我不曾護好你。只管怪我好了。莫拿自己來同我開個不好的玩笑話,我知道你有靈珠護體,斷不會輕易殞命的。”
她說過她這一世,絕不會窩囊地死在人世間的。
區區玉帝她都不怕;那般多的妖精打她一人她都不怕!為何這一次,為何這一次,她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靈氣與生機,如死物一般地沒了息——
蘇蘇,他的蘇蘇!
月光皎皎,將這一隅映照得格外明亮。
那一滴清潤的淚,從眼梢滾落,緩緩順著佳人眉心落到下巴,再落到地上。
睫毛顫動一番,洛歌閉著眼緩緩抽出一縷涼氣,聲音細如蚊蠅:“阿酒,你壓疼我了——”
她感受到額上有一道顫動。
眼前視線瞬間亮了許多。
祁酒抬首低頭,愕然地看著洛歌。見她睜眼朝自己眨眨,而后咧嘴,這才回應過來:“蘇蘇醒了——”
頗有些吃力伸手,慢吞吞拂去了祁酒眼眶下的淚,而后緩緩停在祁酒的心口。
洛歌溫柔地撫摸:“在藥性還在的情況下能夠將情根萌芽,阿酒此時此刻,一定心頭是極其刺痛的罷。”
“若蘇蘇能安好,再多痛些也無妨。”祁酒微微搖頭,“可需要回去么?若你不愿回去,我便在這里施加結界,守著你休息罷。”
洛歌慢慢坐起身子,依靠在祁酒懷中。
借著四方靈力緩和一陣子,洛歌才有了力氣講話。
“我不大放心他們。”洛歌輕啟雙唇。
祁酒頷首:“我知道了。”
他將洛歌打橫抱起來,穩穩當當朝著原先的洞府走去。
路上,洛歌安安靜靜靠著祁酒的胸膛,汲取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暖。
目光里多了一道玉佩的身影,洛歌唇畔不自覺牽起一縷弧度來。
“阿酒,若我們只是凡人的話,我倒是想學著話本子里的一般,白日紡織刺繡,夜晚炊煙做飯。”洛歌低低一笑。
“那我便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心口懸著的擔憂落下,祁酒亦是笑了起來。
“繁華在時看這繁華傲放;繁華逝去便看這繁華變老。如此這般,卻也不錯。”洛歌說著,因身子的緣故而覺著困了,便靠在祁酒的肩頭慢慢睡了過去。
她并不知道,祁酒將洛歌無意提起的小心思,給牢牢記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