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歌抽離長劍,借了狼妖扭動脖子的力道御劍縱身一躍,跳到祁酒身旁。
她不做多言,拉著祁酒便朝山高處跑去。
祁酒回神,將長琴背起,便如是任由她拉著跑開。
狼妖從刺痛和震怒里回神,瞥見洛歌二人跑遠了,赤眸里爆出一縷驚人的殺意。
它低低一吼,邁開四蹄便追了上去。因著跑得疾如風,又生來比人族迅猛,是以不多時它便看到了那二人。
洛歌見它逼近,也不再跑了,回首驀然一劍揮出,橫空斬過去!
凌厲的劍氣撲面而去,那狼妖措手不及,竟是硬生生用面兒吃下了這一記。
狼妖再度吃痛,又大號一聲。
“本以為是個狡猾的,原是我高估了——蠢笨至此,也不知你如何當上了這里的妖王?”洛歌勾唇,嘲弄的味揉搓在嘴角。
因著此方是高地,洛歌和祁酒在上頭,狼妖在下頭。
是以當狼妖微微調息,異常惱怒地朝著洛歌撲過來的時候,洛歌轉身一躍避開,回首一挑,將這狼妖硬生生給挑開了數丈。
吐出一嘴塵埃,狼妖目眥欲裂地盯著洛歌,喉嚨里頭發出嗚嚕嗚嚕的聲兒,前蹄刨地,似乎蓄勢待發。
洛歌瞇了瞇眼,在狼妖奔過來時執劍再度出手。
彼時,祁酒也動手了。
他憑空而坐,取了鳳鳴琴置于膝上。只見那,十指翩飛,宛若游龍!
“錚錚錚!”
嘹亮琴音升騰而起,化作道道音刃飛刺狼妖,為洛歌打個掩護。
狼妖大抵是被徹底激怒了,竟是一下子躍起來跳過洛歌,對著祁酒一掌猛地拍了下去。
“錚錚!”
祁酒淡然而視,一手忽而用力撫向琴弦,撥弄出一道道充滿肅殺之氣的音來。
狼妖頓在祁酒身前。
片刻之后,狼妖軟趴趴倒在了地上,口角吐出絲絲血沫。
原來,方才祁酒使了力道,以音殺震碎了狼妖的五臟六腑。如今的它,已然是強弩之末了。
見狼妖奄奄一息,祁酒收了長琴,將之背起,就要去看洛歌可否有受傷。哪料他才落地,那本該氣絕的狼妖卻又忽而站了起來,搖搖晃晃間朝著祁酒撲了過去。
“阿酒,將聽覺封閉!”
在洛歌急急的話音落下,一陣悠揚婉轉的簫聲從狼妖后方傳來。
狼妖面上瞬時露出了痛苦的面色,跌倒在地上哀嚎著打著滾兒,嘴角的血沫越來越多。
祁酒亦是皺眉。
他封閉了聽覺,目光跨過狼妖,緩緩落在對面的黑衣少女身上。
只道那,少女身著黑衣,頭頂斗笠;青絲飛揚,輕紗相隨!唇齒間抵著一支長簫,悠揚的簫聲化作肉眼可見的古老梵文飛出,不斷地落到狼妖身上。
那狼妖再無了掙扎的力氣,只是蹬了一番腿,便兩眼一閉,去了西天。
“阿酒,可以了。”
空靈的聲音再度傳音入密而來,祁酒依言解開聽覺。
簫聲仍不曾停止,只是漸漸編了一個調子。
起先,祁酒聽著覺得平平無奇。可是漸漸的,他淡然溫潤的眼里頭有了一抹別樣的起伏。
輕聲撫奏,簫聲里聽出了明明顯顯的婉轉,纏纏綿綿,悱悱惻惻。
簫聲由炙熱的情長,逐漸轉變為等待的凄苦,又慢慢變作了恬恬淡淡的相守。
腦海轟一聲作響,無數熟悉而又陌生的記憶涌現。劇烈的疼楚從全身蔓延,祁酒忍不住蹙起眉頭來。
他一手摸著太陽穴,只覺一陣生疼。
那些個記憶,如同大壩傾瀉,湍湍涌來——
“我有一位故人,生得公子如此這般七八分俊俏,又會奏琴。”初見時,她笑得隨意。
“我相信阿酒不是那等偷雞摸狗之輩。不過這個秘密,我可只告訴阿酒,阿酒可莫要告與他人。”再見時,她笑得神神秘秘。
“我又救了你一次,阿酒。”又見時,她笑得溫柔。
“你身上的藥香,獨一無二。不巧,我是個鼻子靈敏的,這些個味兒,我一聞便記下了。”她找到他時,笑得自豪。
“不曾。”他從幽界歸來時,她笑得欣慰。
“這是鳳棲。每一把琴都是有靈性的。它們一生只認一個主人,若阿酒是臭鳳凰的話,必定會有鳳棲在身。只是我先前試探過好些,仍算不出那鳳鳴便是鳳棲。”他被認出是云酒時,她笑得那樣喜悅。
祁酒的身子狠狠一抖。
他想起來了,他都想起來了!
蘇蘇,她是他的蘇蘇啊!
心口再度開始犯出劇烈的疼痛,那熟悉的一聲輕嘆,又在腦海里響了起來。
祁酒驀然一怔,而后緩緩沉默,放下那手,抬眸靜靜看著吹簫的少女。
夕陽斜下了,晚風徐徐過來。少女就這么站在他的對面,用一曲他和云酒最深刻的記憶——那支鳳求凰,喚醒了記憶,喚醒了認得她的他。
一曲盡,洛歌化開長簫,亦是靜靜看著祁酒。
感受到祁酒身上的變化,洛歌眼角溢出一抹笑意。
看來羌棣并不曾騙她,阿酒真的記起來了。
她轉身戴上面具摘了斗笠收入靈虛界,而后扭頭看向祁酒。
祁酒仍然靜靜看著她,只是目光逐漸深邃溫柔起來。
似乎還帶著一縷愧疚呢。
她揚唇一笑,一步跨過狼妖的尸首,上前緊緊抱住了這個優雅如畫,如珠如玉的紫衣公子。
紫衣公子也便順勢將她擁緊。
“蘇蘇,我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他伏在她的肩頭,聲音低沉而愧疚,“對不住,這些日子叫你心頭難受了。”
“只要阿酒能記起我,再難受煩悶也都值得。”洛歌眼中笑意凝聚得越來越多。
至此,她心口懸著的那一塊石頭算是落了下來。
二人相擁許久,在某一瞬,祁酒忽而擺過洛歌的身子,俯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朱唇。
洛歌一愣,而后失笑,而后閉著眼擁住他的脖子,慢慢回應了過去。
“砰砰——”“砰砰——”
這一剎,祁酒覺著似乎天地永恒。
這一剎,祁酒覺著卻又不似永恒。
只因那逐漸變快了的心跳,伴隨著劇痛蔓延。歡愉和溫柔一并滋生,甜而苦澀著。
蘇蘇,他的蘇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