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墨走得不急不緩,哪怕渾身都被雨水浸潤,也不曾加快步伐。
只是這會兒,他卻緩緩頓下了步子。
不溫不涼的目光抬起,靜靜注視前方。
輕啟薄唇,聲音隨和:“這位公子,所為何事?”
他的前頭站著一個紅衣公子——這公子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只一剎便出現在他面前了。
他散發赤足而立,腳踝系著鈴鐺,一身霓裳紅袍,容貌像極了女子,卻也不失男兒郎的陽剛。眉下一對眸子里頭月牙兒彎彎,還隱隱閃爍著亮光。
“若非老子放了分身,只怕還不知道小美人兒要受這等折磨了。”羌棣緩緩勾唇,唇畔弧度邪魅而危險,“把絕情散的解藥給老子拿出來——老子知道你隨身帶著,也知道你認識老子。”
姬云墨看了一陣羌棣,忽而一笑:“是啊,在下認得你。可是——”
他反手祭出一個瓷瓶子,在手中舉著搖了搖,放在腰間,又莞爾一笑,“你以為你得的到么?”
“老子堂堂一代妖尊,豈會打不過你這人族?不過是天階之境罷了,老子才不怕你!”羌棣嗤笑一聲,從腰間摸出一粒彈藥吞咽下去,祭出弒神槍便奔向姬云墨。
不急不緩地祭出莫邪劍,姬云墨撫了撫劍身,輕嘆道:“想不到,昔年叱咤九界的妖神,竟然也淪落到了需要靠丹藥來暫時提升修為的田地。”
“老子的事情,與你何干?!”羌棣怒,長槍猛地刺向姬云墨的心口。
那浩瀚的天階靈魂威壓一經散開,四方大雨都顫抖了起來。
姬云墨避開這一槍,反手挑劍刺向羌棣。
于是二者便斗法數十回合,最后以羌棣一招險勝,奪取了他腰間的那瓷瓶。
羌棣是懂些煉藥之術的。
打開瓶子嗅了嗅,確認無毒適才昂首倨傲地看著姬云墨:“老子得到了你又能拿老子怎地?還不滾!”
“你對她有了別樣的心思。”姬云墨不曾被這氣勢所恐嚇到,只是微微一笑。
羌棣的眼皮子抖了抖,目光里的倨傲和冰冷又濃了一分:“老子的事情,與你有何干系?敗在老子的分身下,你也該羞愧羞愧了——溫凌君!”
姬云墨搖搖頭,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且不說祁酒就是云酒,你知道和他搶人的后果。除了尸骨無存是最好的死法,或許他更喜歡你生不如死。”
“老子若恢復到了當年的實力,你覺得老子會怕他么?”羌棣嗤笑,眉間不屑十分濃重。
“是啊,你不怕他。但是,你現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辦事。”姬云墨說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微微一笑,傳音入密道,“我只是奉命前來試藥,并沒有其他意思。好心提點你一番,有些不該動的心思,最好都收斂著。若哪日暴露了,只怕你的一整個蛇族都要淪為奴隸。”
羌棣這次沒有反駁。
他抿了抿唇,瞇起眼睛注視著姬云墨的身形與自己擦肩而過,慢慢消失在雨夜之中。
“狗屁心思,你自己的心思不也昭然若揭么?”又嗤笑一聲,啐了一口唾沫,羌棣一步跨出離了開去。
口中彌漫開一陣血腥味。
祁酒松開洛歌,見她面色慘白,唇角露著一行血漬,眉頭緊緊蹙起來。
“蘇蘇?蘇蘇?!”見洛歌癱軟地倒在懷中,喚了兩聲也無回應,祁酒伸手探上洛歌的脈搏。
這次同方才不一樣了。
那脈息微弱的可憐,同死人無異議。
“蘇蘇,我把玉佩留給了你,不要讓我再把玉佩拿回來——可好?”他低頭為她運輸火靈力,為她暖和有些冰冷地身子。
這一剎,他素來淡漠溫潤的眼里,竟是有了明顯的心疼與絕望。
原來方才蘇蘇說有一劫在身,不是玩笑話;
原來他們說的那句話真的很對——
情為苦楚色,嘗則不欲生。
“你不是本事通天的么,可否留下蘇蘇這一世的命?”他顫抖著聲音,面頰上冰冰冷冷,早已分不清是淚是雨。
“哎——”
不知何處而來的一聲輕嘆飄入耳畔,似是幻覺,卻又似是近在身旁。
這時,前頭忽而傳來一道異動。
祁酒伸手抓住,抬頭見是一個瓷瓶,先是愣愣,而后看向那帶著清脆無比,卻并不叫人頭暈的鈴鐺聲過來的紅衣公子。
這廝的身子也已經被淋得濕透了。
他收起那彎彎蛇眸,目光難得安靜下來。
只因他看到了祁酒懷中躺著,仿佛沒有了生氣的黑衣少女。
羌棣也怔住了。
小美人兒還會起來,用那嘴皮子功夫把他嗆得一句話都還不回去么——
“這是解藥,快給她服下罷。”羌棣淡淡看了一眼祁酒,扭頭踩著雨水慢吞吞離開。
“多謝。”祁酒抿了抿唇。
羌棣的腳步頓了頓,復又起,而后如是消失在夜色之中。
打開瓷瓶子倒出丹藥,嗅了一番覺著無異樣,祁酒猶豫一瞬后給洛歌喂了下去。可是洛歌早已失去了知覺,連吞咽的功夫都沒了。
“口喂服。”
淡漠的聲音傳來,祁酒便將那藥含在口中,吻開洛歌冰涼而充滿血腥味的唇口,將藥給她喂了進去。
“咳咳——”
見洛歌咳嗽一聲,眉頭一皺,祁酒心頭一喜。
看來是解藥無疑了。
這一喜,便又牽動了他那兩味埋藏著的藥性。心口一陣刺痛,恍惚了他的神識。他搖搖頭叫自己清醒些,而后抱著洛歌起身,迅速朝著祠堂的方向走去。
大抵是被顛醒了,洛歌緩緩睜開眼,朦朦朧朧間看到了祁酒的下巴。
“阿酒…”她輕聲喚著,聲音細弱蚊蠅。
“我在。”祁酒沒有低頭,目光平穩溫潤地看著前方。
“我沒有忘記你——”
祁酒莞爾一笑,目光卻有些深邃:“蘇蘇這次,可須得多謝那羌棣了。”
洛歌一愣。
羌棣?
她伸手要推演前頭發生的事,卻被祁酒制止了——
“先回去歇著,蘇蘇的藥性剛解開,乖。”祁酒這次低頭看了一眼洛歌,微微一笑。
看到了他眼中清清楚楚的寵溺,洛歌又是一怔。
阿酒他是——在藥性還在的情況下,能夠感受到情長的滋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