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郡,泯龍江。
泯龍江形成的年代已不可靠,屬于天下江河的一直,江水滔滔,流入黃河,歸于東海。
潮州多云雨,可不僅僅是因為陰冷潮濕,多雨水的原因。
潮州比鄰東海之畔,天下水源莫多余潮州之地,自有無數江河支流匯聚而來,有直接東海的,也有先入黃河的。
至于泯龍江那聽上去有幾分囂張的名字,卻也并非憑空而來。
據說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光天化日之下卻是墨云席卷,電閃雷鳴,天雷如雨般劈斬而下,更是龍吟陣陣。
老人家們都說是有蛟龍在渡劫,想要凝聚出真龍之軀。
蛟龍想化作真龍,有兩道門檻。
稍微簡單一些的叫做凝龍軀,因龍而異。
資質好的,可能并不需要渡什么天劫便自然而然凝聚出真龍之軀,而天資差的,卻必須要經歷一番天劫洗禮,洗去自身妖氣、污濁之處。
還有一種取巧的辦法叫做走水,借助無上水勢,打破自身枷鎖,以形馭力,強行略過天劫,自凝真龍之軀。
但這種辦法被人稱之為偽龍之軀,實力遠不如真龍之軀不說,還禍國殃民。
九州各有王朝管轄,想要走水必然掀起滔天水勢,必然會引來無數洪澇和旁人的目光。
最開始還有不怕死的蛟龍這么干過,結果便是遭到了不死不休的追殺。
即使是東海龍君,也是不管這些事情的。
偽龍可不配稱之為真龍,敖海還看不上眼。
更何況這種方法勢必禍國殃民,一旦縱容開來,絕對是天下共株之的一件事,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所以走水之說,大多都是在尋常民眾之間流傳。
天下間真龍無幾,如敖海那般可讓人敬稱為東海龍君者除了大靖的山野之龍外,恐怕僅僅只有一位足以與他們比肩。
剩下的一些歪瓜裂棗實力雖然也算不錯,卻遠沒有如東海龍君的那般威勢,只需要的喊出稱號就讓人心中不安的程度。
真龍雖少,蛟龍卻是不少的。
當然,這個不少也是與真龍相比擬,天生異類,哪怕完全不懂修習之法都可自成一方強者,如此情況下尋常蛟龍想要再近一步,成就真龍之軀,所要經歷的考驗遠比人類修士的破境更難。
而不知多少年前那頭在泯龍江橫渡天劫的蛟龍,無疑是失敗了,最終一頭掉入了此江之中,可傳說卻留了下來,此江便是有了一個新的名字。
泯龍江,形象而生動,瞬間便足以讓人回想到昔日應該有一頭蛟龍死在這頭江中。
陸長生和花生這次的目標,便在泯龍江之中。
而且這次泯龍江中的妖魔,可沒有魏沉冰那般沉重而又充滿人道之爭的故事,只是單純的禍害。
再準確一點來說,泯龍江之中的那頭妖物其實遠在大乾的人占據六州時就存在了,秋野郡的人也并非沒有嘗試過把那妖怪給收拾了。
遺憾的是泯龍江是那頭妖怪的地盤,想要抓住它,勢必要深入泯龍江之中,可如此一來,無疑是暴露了自己。
那頭藏在泯龍江之中的妖物很聰敏,從不真正露面,一旦有人來圍剿就藏起來,過一段時間再興風作浪。
幾次三番圍剿,卻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之下,秋野郡的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人雖缺水不可,卻從來都不屬于江河,哪怕實力更強,也拿那頭機警的妖物沒有辦法,于是這種歷史遺留問題,就一直留到了今天。
常言剛剛擔任青木城封正大使的時候,也想要解決這頭泯龍江之中妖物,結果帶著一群妖物去了之后,卻也根本找不到那頭妖物的本體,無奈放棄。
陸長生愿意出馬的時候,常言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泯龍江,自然也將泯龍江內存在妖物的消息告知了陸長生。
說來未免有些丟人,無論是之前的秋野郡郡王李秋明,還是現在的青木城封正大使常言,兩位不屬于同一個王庭的高手紛紛出馬,卻連泯龍江之中那頭妖物的真面目都不知道。
不過那頭妖物雖然無人知曉,但必然需要一個稱呼。
當地人稱呼那頭從未見過的妖物叫做......
河伯。
不過陸長生猜測泯龍江之中的這位“河伯”絕非是種種神話之中的那個河伯,只是一個單純的稱謂而已。
畢竟在潮州,一旦江河之中有妖邪作祟,大部分都會被稱之為河伯,哪怕明知本體的也是如此稱呼。
一來,河伯勉勉強強算的上是一種尊崇。
不管對方是什么,起碼稱呼上先不得罪對方總沒問題吧?
這是大部分尋常百姓所想。
二來嘛,直接稱呼本體未免有擾亂人心之嫌,換一個稍微官面一點的稱呼總能稍稍順耳一點,總比蝦兵蟹將強多了。
在身處于確實存在妖魔鬼怪的世界之中,尋常百姓也有著屬于自己的小智慧。
長生與花生此次前來,便是要解決泯龍江之中的河伯。
其實這種事情真要做,無疑龍君更為方便。
修行之輩中總是有著一句話流傳著:天下之水莫多余東海,天下龍屬莫過于龍君。
足以看出龍君在這方面是何等的強橫,站在了龍屬最頂端。
畢竟大靖的山野之龍是龍脈化生而成,雖然沾了一個龍字,但真正算起來是不能算龍屬的。
至于另一位存在,本體也并非是蛟龍。
可龍君卻是真真正正由一頭蛟龍修行而成,直至名揚四方,震懾天下。
讓龍君來處理泯龍江的問題,簡直是殺雞焉用牛刀,泯龍江根本不值得他入眼,之前更是沒有能夠請動龍君的人。
便是讓白蛟來,也足以處理此地的問題。
但很遺憾,雖然有更好的選擇,陸長生和花生卻也只能自己行動。
他們要造勢。
要造出一副“替天行道、斬妖除魔”的勢。
這樣等到白蛟隨龍君歸來,再讓白蛟跟著陸長生斬妖除魔便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了,足以讓那頭隱藏在暗處的真魔動心。
最重要的是,泯龍江之中的那位河伯已經切實危害了泯龍江周圍的百姓數百年之久,名傳四方之下卻又無法根除,廣為人知,可遠比在永和鎮復仇的魏沉冰名氣大太多了。
一旦陸長生和花生解決那位未曾真正露面過的河伯,這件事情必然會借助眾人之口傳出,而這正是陸長生想要的。
他們到來的時間剛剛好,準確的說是陸長生計算過時間之后,特意趕來的。
此時泯龍江畔,江水滔滔而過,岸邊卻是有一大片的人在忙碌著。
烏泱泱的民眾匯聚在一起,一看看去最少也要有千百之數。
寬闊的江面上,此時卻無任何一艘船只停擺在岸邊。
有一座數人高的祭臺搭建而起,面色鄭重而又嚴肅的祭師口頌賀詞,恭恭敬敬的說著些什么。
下方的民眾便是居住在泯龍江畔的漁夫或是尋常百姓,一同前來“觀禮”,希望泯龍江之中的河伯能夠看到自己殷勤和恭敬,來日捕魚下水之時不要遭遇不測。
當禍害無法根除之時,尋常的民眾便會開始自發的進行一些朝拜,企圖以這種方式讓河伯不要興風作浪,企圖能夠護佑自身。
對于這種做法,陸長生持保留意見。
而泯龍江之中的“河伯祭禮”,已經持續了百年之久。
從最開始的一年一次,再到半年一次,再到如今的三月一次......變的并非是尋常百姓,而是泯龍江之中的河伯越加的不知足了。
那幾人高的祭臺之上,分別擺放著五谷雜糧,還有各種已經處理好的貢品。
陸長生和花生兩人走近一些時候,祭禮已經開始一會兒了。
高臺之上的祭師念誦、祈求了一大片諸如“入水平安”之類的好話之后,便是點燃了鼎中香火。
下方無數民眾紛紛跪拜了下來,口頌河伯之名,然后又是一輪祈禱。
陸長生和花生當然沒有跪拜。
不過他們二人在人群之中也并不顯得眨眼,因為除了他們之外,沒跪拜的人也不少。
他們大多有著相同的身份——來看熱鬧的。
畢竟泯龍江畔的河伯祭禮已經持續百年之久,名頭到底是傳出去了。
哪怕是不住在泯龍江畔的人偶爾也會過來湊個熱鬧,那些跪拜下去的民眾,大多是要靠著泯龍江吃飯的尋常人家。
至于那些不跪的人——干脆一點來說便是他們又不需要祈求泯龍江中的河伯什么,憑啥跪下?
這是大部分普通人最真摯的想法。
無求的時候,任使神佛滿塵埃。
有求的時候,三拜九叩,香火滿堂。
這種觀念也談不上對錯,只是務實了一些。
民眾跪拜大概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祭臺上的祭師揮了揮手。
祭臺前方,抬著大紅轎子的諸人立刻將轎子抬到了河邊。
這是在送河伯回程。
隨后刻畫著各種魚類的祭旗便被人降下去,原本跪拜的民眾們此時紛紛站起身來,從身旁拿起類似于小燈籠一般的存在放入泯龍江之中。
說是小燈籠,卻是由紙而做,內里空了一片,里面有一根香和小紙條——代表著民眾們對河伯的信奉和對日后的祈禱。
緊接著,祭師便是大喊了一聲:“恭送河伯!”
“嘩!”
有火焰被人點燃,那是一個個用紙糊的馬車、信男善女......一個個皆是在火中化作飛灰。
又有一群穿著古怪花紋衣服的人上前,將原本在祭臺之上的祭品給端了下來。
五谷雜糧、完整的雞鴨魚肉和必不可少的豬頭......當然,在祭祀的時候,豬頭也被人稱作為“壽頭”,若是敢喊豬頭便是對河神的大不敬!
除此之外還有牛頭、羊頭,
也就是俗稱的三牲。
這些東西被那群身穿古怪花紋衣服的那群人紛紛倒入到了泯龍江之中。
他們的身后,一個個民眾口中便嚷嚷著“恭送河伯”之類的恭敬之詞。
真正的祭禮其實到這里就結束了。
但儀式還沒有完結,接下來會有戲臺班子開始在泯龍江畔唱戲,大多也與河伯有關。
戲中臺詞絕對不會描述半分河伯傷天害理的事情,而是念唱著各種亂七八糟編排好的“河伯救人”、“護佑百姓”之類的傳說。
這種的祭禮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說不上多么鄭重,但也算不得隨意,更無法從民眾的臉上看出多少喜色。
畢竟每一次祭禮要拿出的東西,可全是他們掏出來的。
真正滿臉笑容的,反倒是此時推著各種吃食紛紛冒出來的小攤小販。
尋常人看熱鬧,住在此地的人是沒辦法,只有那些買東西的小攤小販是真真正正在做賺錢的營生,匯聚這么多人,自然是有錢賺的。
一眼看去,三種人極好辨別。
陸長生也隨著大部分人的腳步走到了泯龍江的河畔,只差一步就可入泯龍江之中。
那些五谷和牛羊之類的東西,既然是給河伯的,自然要讓那頭始終不露出真面目的河伯來收。
這自然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遺憾的是,這種極好的機會誰都知道,河伯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無論曾經的秋野郡郡王李秋明,還是后來擔任了青木城封正大使的常言,都是選擇在祭禮的這一天發難,企圖找出那頭河伯的真身,以絕后患。
毫無疑問,他們全都失敗了。
泯龍江之中的河伯謹慎而狡猾,像這種極容易暴露的時刻,自然不會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竄出來。
但陸長生卻知道,那頭河伯已經在了。
因為在他的目中,泯龍江之中竟不見半點魚蝦。
那些倒下泯龍江之中的五谷雜糧和牛羊肉之類的東西,自顧自的沉了下去,沒有一條魚類過來探尋究竟,更沒有能過來搶食的。
這些東西,自然是那隱藏在泯龍江之中的河伯自行享用。
“先生?”
花生看向了陸長生,開口道。
此時已該出手了。
雖然不見那河伯的蹤影,但既然魚蝦在此時絕跡,那河伯必然已經前來了,只是尋覓不到蹤跡罷了。
但她雖與東海龍君之間有著頗為親密的關系,可水中作戰到底不適合她,相反在地面上,她的戰力會大大增強。
面對泯龍江之中狡猾的河伯,花生也沒什么辦法。
而早在來之前,陸長生便跟她說過,這里的河伯由他出手便可,所以才會有這一聲呼喚。
“不急。”
陸長生點了點頭,翻手間,手中多了一枚約莫拳頭大小的光團。
光團好似云霧一般,卻又更加的凝實,隱約間能夠看到某種略顯一絲灰白之色、極為濃郁的氣流流轉。
正是白蛟在凝聚真龍之軀后,遺留下來的蛟龍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