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字畫喜樂理,大概就是文人的同好了,然而這孫家公子還有個特別崇拜的對象,便是與他同歲,曾經的小督國,如今的督國公。
是天意吧,說巧不巧的被他們給撞上了,當然,玉娘本就被奉為天明文人的代表,有些迷弟迷妹再正常不過了,她閑來無事就喜歡彈琴作畫,所以流傳于世的作品還是有一些的,對于粉絲來說,她的手筆自然是研究了個透徹。
然而即便拋去這份國民偶像的身份,林晨相信光憑這副畫卷也足以打動孫云了。
看到那幅畫,孫云大喜過望后便表現的很糾結,并非是糾結該不該收這幅畫,他似乎一開始就沒打算搞那套虛的客套,半句推諉的話都沒有,坦言了自己的歡喜,糾結的只是該用什么來換取。
畫與字擁有的兩種完全相悖的氣質能做到那樣完美的相融,且同是那般完美出塵,那幅畫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督國公本身的作品。
君子不奪人所好,如此看來也許他又算不上是個君子了,僅僅是個坦蕩的,忠于自己的文人。
但沒有關系,林晨就喜歡這種有血有肉的人,比如張澈,比如吳有為,沒有虛浮,勝在坦然。
所以一份交淺緣深的友情,足夠了。
回去的時候十九睡下了,玉娘卻是醒了,坐在床上照顧孩童般輕撫著十九的背。
看著她精神飽滿,林晨心里也就舒了口氣,靜靜的坐在她身邊壓著聲音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遍。
“如此看來,孫公子可算是陳小姐的貴人了。”
“啊?不是我嗎?”
“是是是,我家林大哥俠義心腸,天下無雙。”
其實這事主要還是玉娘一時心善攬下的,勞心勞力出謀劃策的也是她,但林晨想聽夸,玉娘便也掩嘴一笑由著他了。
“呵呵。”林晨恬不知恥的笑了聲,“我已經與孫兄說好了,等陳老爺壽宴那天,他會以想潛心修學為由婉拒婚事,如此一來陳老爺也必然會順坡下驢,此事可成。”
“嗯。”玉娘輕聲應了句,抬眼看著他輕聲問道:“那咱們,幾時離開?”
“呃…”
林晨面色一怔,隨即沉默了下來。
玉娘的意思他明白,既然他們選擇了幫助陳雯,就等于放棄了陳老爺的委托,莫說酬金,壽宴那頓飯都不太好再去了。
再加上玉娘的畫會被認出來,再多畫一些便有可能會被發現,他不愿意擔這風險。
怎么辦?
從這里到祁靈山易劍閣少說也要一個月的時間,總不能又是一路上風餐露宿吧?
這樣想起來,十九和玉娘跟著自己連好的都沒有吃過幾次。
“要不…還是去吧?接下來一個月咱們估計又要打鳥摸魚了,這樣,我心里有些…”
林晨抿了抿嘴唇,說起話來也是躊躇不定的樣子,雖說只是一餐飯,可歉疚的心緒起來了就不會輕易的平復。
“嗯。”
玉娘沒有多說,只是看著他脈脈的笑了笑,一手繼續撫著十九,另一只手則輕輕的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明白他的歉疚,他也明白她的包容。
這種感覺很微妙,林晨卻欲罷不能。
反手將她的軟荑握起,掌心相抵十指緊扣。
玉娘雙眸輕闔。
他口中已是一片香甜。
“咻嘭!”
隨著一道煙火升空的聲音,緊接著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便響徹了整個小鎮。
秋日的暖陽下,整條街道頓時沸騰了起來,奔走相告的百姓,沿街派雞蛋的陳家下人,以及陳家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們,腳步聲,恭賀聲,交談聲交雜在一起,熱鬧極了。
“煩請大家進門以后往右走,從小門進去到偏院中入席,請帶了賀禮和有請柬的賓客由正門而入。”
陳府門外一個年長的管家不時的與過往的賓客打招呼,隨后重復著這話。
人頭躦動中也不時有些人會與他拱個照面,畢竟陳家在三水鎮算是大戶,這管家便也得是號人物。
可這些都與林晨三人沒什么關系了。
他們打算今日參加完壽宴便離開三水鎮,所以早早的便退了房,背上行囊走了出來。
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他們的行禮也多,林晨便帶著玉娘和十九繞了一圈,從旁邊的狹道里走了出來。
他背著兩個包袱,焚毀的翎羽劍則纏著布條跨在腰間,東西有些多,不過好在近日他的內力又有所長進,運起兩分內勁這些個重量也就不在話下了。
“十九玉娘,抓緊我的手,前面人多不要走散了。”
一左一右的牽著她們的小手,其間滋味,妙不可言。
“嗯。”
十九一襲白裙白靴一塵不染,長長的秀發被一根老舊的發帶綁在腦后,腰間配著林晨送她的細劍,衣帶飄飄儼然一副高潔清麗的女俠形象。
“噗,方才迷了路的也不知是誰,拉著我與十九走了大半個鎮子。”
玉娘仍是之前的男裝打扮,肩上也背了個包袱,這幾日身子大好了更是煥發出一股儒雅婉約的氣質,掩嘴輕笑間也不知勾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這對金童玉女始一出現在街道上,便不知有多少倒抽涼氣的聲音同時響起,與之相對的,林晨站在中間也收獲了不少略帶殺氣的嫉妒眼神,有男的,也有女的。
“嘖,咱們還是快走吧,再待一會我估計能被生吃了。”
林晨挑了挑眉頭,說完便趕忙拉著兩人往前走去。
玉娘看在眼里,知他心頭不大爽利,一邊走一邊輕笑著貼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說起來,林大哥昨夜又把十九弄哭了,做的是哪般游戲?”
“咳,咳咳咳咳。”
林晨本來就走得急,忽然聽到玉娘的話一口口水嗆在嗓子里,頓時在街角停下腳步咳了個面紅耳赤,十九見狀趕忙抬手輕拍他的后背,只是那平平淡淡的臉上卻不知為何多了一抹蹊蹺的紅暈。
等他緩過勁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玉娘一眼,有些做賊心虛道,“玉哥哥你…你昨夜沒睡啊?”
“噢,誰知道呢,也許是我在做夢?”玉娘假作疑惑,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咳,那肯定是你睡的迷糊聽差了,你也知道我是最疼十九的,怎么舍得她哭呢?我倆昨夜是聊天呢,嗯聊天。”
“咯咯。”
玉娘看破不說破,只是輕笑著。
他們這一路走來,或是被人當成兩男一女,或是被人當成兩女一男,為了省些銀錢住客棧卻只能要一間房,期間也沒少被人用怪異的目光看。
但林大哥是心性豁達的人,用他的話來說,自己都不在乎的人,為什么要在乎那人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
她深以為然。
可問題也不是沒有,比如林大哥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就導致有些時候她夜里不得不佯作熟睡。
這便有些難捱了,因為她…也是這般食髓知味的歲數。
林晨尷尬的咳了幾聲便直起了身子,玉娘兩句話就讓他的心緒急劇起伏了下,但那抹小小的郁悶卻也不知道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正打算領著兩女離開,迎面卻走過來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
“林兄!”
“呃,孫兄。”他一抬眼,眼前竟是孫云驚喜的臉。
孫云身邊跟著個手捧賀禮的小廝,走到近前先是對玉娘十九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朝林晨拱了拱手道,“林兄可是要去為陳老爺賀壽?”
“這…”林晨先是看了玉娘一眼,隨后面色有些怪異的看著孫云,手掌一攤伸到身邊道,“先介紹下,我家哥哥胡玉兒,妹妹凌十九。”
孫云微微一笑朝兩人抱拳道,“兩位有禮了。”
十九面色淡然,玉娘禮貌的一笑點了點頭。
看他目不斜視的樣子,林晨心里也是松了口氣,雖然玉娘在人前都是輕紗遮面,但保不齊也有那種看著眉眼就能認出人來的。
就是不知道如果讓孫云知道在他面前的就是他崇拜的督國公,他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想著,他復雜的看了孫云一眼,隨后平復心情回道,“我們兄妹三人正打算去陳府蹭頓好飯,至于慶賀…我與陳老爺有些間隙,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祝福了。”
能沒間隙嗎,聽了人家家里的秘密便拒絕了委托,再見陳老爺他怕是不會有什么好表情了。
“間隙?”孫云聞言眉頭微皺,也不問緣由,“可要孫某去說說情?”
看他那一臉真誠的模樣林晨心中感激,卻也只能婉拒他的好意,“有勞孫兄費心了,我們尚有要事在身,今日便會動身離開這里,與陳老爺也沒什么恩怨,無礙的。”
孫云點點頭,“林兄有自己的打算,孫某自不會越俎代庖,但林兄若有所需也請定要坦言,孫某力所能及,必當盡心竭力。”
“哈哈,那在下就先多謝孫兄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孫云便有些遺憾的帶著小廝告罪離開了。
他今日會去退親,這種事情當然是最好與陳老爺私下交流一番,否則太過突兀,陳老爺驚疑之下也不好處理。
“這便是鎮長家的公子?”
玉娘走上前,與林晨并排望著孫云的背影問道。
“嗯,如假包換。”
“此人倒是心大,便沒有問問那幅畫的來歷?”
林晨嘆了口氣,“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與我說,我能為了初識之人放棄此物,即便是偷是搶,他都認了我這個朋友,即是朋友,何尋過往…”
其實畫給了孫云他反而有些釋懷了,玉娘與十九的作品不該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若真的作為賀禮去換了銀錢,他定會后悔。
“嗯,此人頗有些識人之明,一眼便看出林大哥重情重義,很聰明也很坦然,且不迂腐拘泥,假以時日,當會有所作為。”玉娘點了點頭肯定道。
“哼,也不見你如此夸我。”雖然知道玉娘說的都是事實,可聽她如此夸孫云,林晨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轉過頭皺了皺鼻子有些哀怨的道,“反正你們這些文人都是如此儒雅聰慧,我這小混混…”
玉娘哪還不知道他那自卑的小性子又犯了,柔柔的一笑,不等他抱怨完便接著道,“可玉娘不喜歡那些文人,儒雅也好聰慧也罷都與我無關,我就喜歡小混混,這可如何是好?”
這小混混指的是誰當然是不言而喻的,林晨老臉一紅,也知道這是他的玉哥哥在哄他呢,可話已至此,讓他承認自己吃醋那是不可能的。
“咳,那個,文人有文人的好,混人也有混人的妙,你能發現混人的優點自是你慧眼獨到,不必為此困擾。”
這冤家!
他少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若是換了香蕓怕是早就氣炸了肺,與他杠上了,可玉娘性子柔自不會真的去與他吵嘴,只得由著他的性子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伏首在他耳邊輕聲道,“那能不能請那混人幫玉娘問問,我那小相公,到底如何才能消氣呢?”
陣陣香氣撲進耳中,那溫聲細語如同過電般瞬間傳遍了全身,林晨渾身一顫,強壓下心頭旖旎哪還有犟嘴的心思,輕咳了一聲,“那,那就要看你表現如何了。”
“那…”玉娘嫵媚一笑,小手不知何時鉆進了他的衣裳里輕輕摩挲著,眼中露出幾分狡黠之色,“玉娘今晚也哭給你聽,好不好?”
“嘶”
這一本正經的高雅女子嫵媚起來可真是要了老命了,若不是這邊街角還有幾個零星的路人經過,林晨恨不能把這小妖精就地正法了。
可條件不允許,他也不是那么毫不顧忌的人。
玉娘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他再死要面子就有些傷她的心了。
想到這,他拉開玉娘的手脫身出來,背對著她們小走幾步深呼了口氣。
“是我亂吃醋,抱…”
“餓了!”
林晨面色一滯,轉過頭。
他眼前的是兩個女子,一人柔情似水的笑著,一人面色淡然,眼中卻滿是關切之情。
人為什么會吃醋?
因為患得患失,越是珍惜便越害怕失去,所以當玉娘認可其他人時,他才會焦躁,憂心。
他想明白了這一點,然而她們早早的就知道了。
他們三人之間,當無需道歉。
原來無論什么時候,她們都會站在他的背后,等他。
想著,林晨不著痕跡的抹了抹眼角,隨后爽朗的一笑,走上前重新拉過兩人的小手。
“走,咱們吃大餐去!”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