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宗政霍亂朝綱,為一己私欲置天下萬民于不顧,如此行徑,何以為君?”
昔日,玉娘因為動了自盡的念頭,被胡尚軟禁,如此以下犯上自是于理不合,胡尚遂去宮里請一道圣旨,來宣旨的正是劉忠。
那日,愛人傷重宮中,不知生死,她悲憤交加,看著那道龍紋其上,玉軸在旁的圣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憤慨,便顧不上那妄議圣上的罪名了。
然而如此譏諷,換來的卻只是劉忠意味深長的一笑。
“咱家不知朝政,可這天地之間總有那心心念念的,遠比一切都重要吧?國公又豈知陛下如今所想,不是國公將來所念?”
當初以為劉忠只是打打官腔敷衍一番,如今想來,也許他真是話里有話?
玉娘若有所思的看著劉忠笑瞇瞇地迎向了林晨心下暗道。
“林公子別來無恙,京都一別老奴心中甚是想念,而今一見,公子神采卻是更勝往昔啊。”
也許是察覺到了自己有些失態,劉忠不著痕跡的將手收進了袖子里,強壓下心頭的激動,笑呵呵的道。
林晨眼里本來只有玉娘的,一進門就要去找她,被這么一打岔,這才注意到了眼前這個須發半白的‘男人’,隨即皺起了眉,“你…呃…”
“想是老奴換了著裝令公子有些困惑了,老奴名喚劉忠,呵呵。”
“哦!”林某雙目一亮,“哦!哦…”
“嗯?”
“噗…”玉娘在前頭看著林大哥耍寶,一個沒忍住掩嘴笑了出來,“劉總管,這混人腦子里只有女人,其他可記不住那許多。”
劉忠抬眼看去,果見林晨眼中雖然清明,臉上卻著實帶著幾分尷尬,手中還牽著另一個精致的不似凡人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的瞥著胡玉娘的方向。
他心中一動,隨即輕笑一聲道,“林公子用情至深,心中時時念著督國公也并不奇怪,京都一事老奴看在眼里也是感動萬分,只可惜老奴自幼凈了身被指派到皇子府中侍奉,這情愛之事卻是與老奴無緣了。”
“對對對,我每天不想玉娘那可是飯都吃不下的。”林晨趕忙就坡下驢連連點頭道。
玉娘聽著這話心里一甜,面上卻是不露聲色的看了劉忠一眼,這便是老太監的本事了,一句話的功夫,就化解了林晨的窘境。
另一邊的林晨這才注意到后面半句,愣了一會,拍了拍腦門驚訝的看著劉忠,“哦!我想起來了,這不是劉公公嗎?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呵呵,林公子有禮了,老奴此番是路過此地,聽聞督國公在此,遂前來拜訪,湊巧林公子也在…”
兩人在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一旁的玉娘卻是看的心中發笑。
巧?那可真是太巧了。
別人對林晨知根知底的,不過一介草莽哪怕客氣些尊敬些也只會叫一聲林少俠,這劉忠一口一個公子,既不想落了林晨的身份,又想將他拉離江湖武林的范疇,打的又是什么算盤?
對她也就算了,與林大哥的對話也是自稱老奴…老奴,呵呵,御前太監大總管何時如此卑下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林晨敷衍了幾句,說著走到了玉娘身邊,他與這大太監本來也沒什么交情,更不想跟老皇帝扯上什么關系,所以就沒打算攀談。
劉忠也是不急,客套兩句便走回了茶座前落了座,他雖心中激動,但好歹是個見慣了大世面的人,幾句話間已經穩住了情緒,端起茶杯品了起來,只是目光還是時不時的往林晨身上瞥。
林晨倒是毫無所覺,扶十九坐下便走到了玉娘身邊。
“玉娘,你看我都…”
“十九,來。”玉娘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站了起來沖十九微笑的伸出了手。
“嗯。”
雖然不知道玉娘要做什么,但十九還是點了點頭,起身小走兩步,將小手放到了她手中。
見她乖巧,玉娘溫柔地牽著她的手拉到身邊,輕柔的理了理她額間的秀發,隨后看著她晶瑩的臉蛋展顏一笑,“隨我走吧,這里的廚子不比皇宮大內的御廚差,想吃什么都有。”
什么情況!
玉娘這使的是傳說中離間計?對于十九輕而易舉的原諒自己心中不忿嗎!?
想著,林晨臉上愣了一愣,但隨即看著十九淡然的表情又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十九那丫頭雖然飯量大,喜歡吃,但關鍵時刻都是以他為先,又豈是一些吃食可以籠絡的?玉娘看著精明,辨識人心的能力到底是比他差一點點,晚些時候還是應該好好的教育她一番才…
“嗯。”
嗯!?
“林晨,陪劉公公去花園走走,晚些時候等十九吃飽了,我會去找你,姐姐,我們走吧。”
“好。”
耳邊傳來玉娘的叮囑和翊雅姐的應和聲,他還沒緩過神來,三位佳人已不見了身影…只剩下兩盤燒的正旺的火盆,和一個神情復雜的老太監。
這特么的叫個什么事啊!
林晨風中凌亂,心中怒號著。
唐昭無從抵抗,后院到他們所在小院也不過用了半柱香時間。
祈禱沒有應驗,英雄沒有降臨。
她在小屋里與齊嬤嬤相對而坐,彼此沉默著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齊嬤嬤一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她的內心卻早已慌成了一團亂麻。
門外一隊護衛將整個小院圍了個水泄不通,那些強大內力的威壓,令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明明已是秋高氣爽時近正午,房間里卻格外的陰暗潮濕。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不適,齊嬤嬤玩笑似得拿起火折子燃起了桌上的油燈,片刻后,火光燃起,花火噼啪的炸了兩下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這戶人家對你們還不錯,這小院精致清凈,住著一定很舒適。”
唐昭眉尖輕顫,抬眼看著她苦笑一聲,“齊嬤嬤之意唐昭明白,唐昭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若非皇上為主子選死士,我怕是早已凍死街頭了…姐妹們與我也當是大同小異。”
“你明白就好。”齊嬤嬤微微頷首,隨后從懷里取出一份書信,“圣旨是沒有了,英龍衛現在還不能出現在任何人的視野里,這里…”
說著,她頓了頓,將書信放在桌上手掌輕壓其上,緩緩推到唐昭面前,“是你家主子的身份。”
顫顫巍巍的手指躊躇半晌也沒能摸到信封,唐昭心中的痛苦非常直觀的反應在她的眉梢,指尖。
這是宿命。
沒有救贖,不得反抗。
咬牙間,似是下了決定,一行清淚猛地溢出眼眶,滑落而下。
“啪!”
她的手掌拍在信上。
“慢。”
然而還沒打開,便被齊嬤嬤叫住了。
唐昭面色一滯,驚異的看向了她。
無聲無息間,兩人又靜坐了片刻…隨后,齊嬤嬤輕嘆了口氣。
“你若打開這封信,也要同時接受陛下的…命令。”
“命令?”唐昭疑惑的問道,心中卻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齊嬤嬤雙眼明暗交雜,眼角的皺紋似乎都帶著些不忍,只是思來想去,最后還是看著唐昭坦然開口道,“陛下令你不得妨礙他的旅程,即刻返回京都待命,另外…要你,帶些種子回去。”
“此事萬萬不可!”
“這個由不得你!”
齊嬤嬤看著她呆滯到絕望的模樣,有些于心不忍,可到底還是硬下了心腸,移開目光,“別忘了你們存在的意義,這個命令,你沒有反抗的余地…”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
明亮的房間,搖曳的燭火。
沉默,仍是沉默。
半晌。
啜泣的聲音忽而響起。
先是淚滴,然后是小聲的抽泣,漸漸地,她的手掌已經掩蓋不住自己顫抖不已的嘴唇,最后…那個一向堅強英朗的女子,竟嚎啕大哭了起來。
“嬤嬤…我…愛上別人了。”
那些聲音之前,齊嬤嬤只聽到她苦笑的說出了,如此悲傷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