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以后頂著臉上的黥印,便是出門見人,都要受那白眼旁觀,他幾乎快要發瘋了。
李氏卻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拍手笑道:“好哩好哩!俺這還是頭一回看真人刺黥。”
除了寶柱和二柱,王家其余人,皆是恨恨的瞧了她一眼。
特別是大房。
王老漢至多怪她多嘴,可那大房里,心懷愧疚的王寡婦,和擔心愛妻的王逸軒,俱是恨毒了她。
更別提許家姐弟。
要不是顧念信王在場,他們早就沖過去撕碎了這多嘴的潑婦。
李氏怡然不懼。
如今她有小王爺寶柱罩著,還怕了那一個小小舉人不成?
這樣一想,她底氣回來了,又朝那些沖她齜牙的人得意一笑。
王逸軒等人的求情根本無用,信王主意已定,便遣了人去。
他的手底下,也是有人會刺黥那門活計兒的。
不多時,那人就被叫來了。
手里還拿著一塊土黃色布帶裹起來的東西,那里面裝著的,正是刺黥用的道具。
李氏原先還湊過去,興致勃勃地看這刺黥是怎樣的場面。
待瞧見許硯書和許靜嫻二人,被拿著針,在臉上一陣亂扎過后,她臉上的氣色便不好了。
原先她不懂,只當刺黥是拿東西在臉上涂抹。
這會兒許家姐弟的慘狀,令她不寒而栗。
一想到有人拿著針,在自己臉上扎,那得多疼…
得罪了王爺,當真可怕!
她這樣想著,又暗暗慶幸的拍了拍胸脯。
幸好她已是偷梁換柱,將寶柱拱成了小王爺,不然的話…
二柱那樣歹毒的白眼狼兒,若是讓他成了小王爺,自己說不得也要遭這刺黥的罪哩。
想到這里,李氏忍不住別過眼,偷偷瞧了瞧不遠處的二柱。
二柱也正看著她,漆黑的瞳孔如老井般深不見底。
“他不會是知道哩…”李氏心中一寒。
轉而,她又看見信王來到二柱的身旁,二人不知在說著什么,倒是見信王被逗得哈哈大笑。
猛的這一瞬間,李氏忽然覺得,他們二人的輪廓極其相似。
最大的不同,便是信王開朗了些,而二柱卻低沉著。
“這要是信王看久了,不得看出什么來?”
信王若一時興起,來個滴血驗親,那一切不是都暴露了?
“王爺生了氣,不是要拿俺和寶柱去刺黥哩!”
李氏心中膽寒,一想到刺黥的那個場面,渾身便顫抖著。
“娘!你怎么了?很冷嗎?”寶柱這時候卻走了過來,對她問道。
李氏一時間也沒說清。
將寶柱硬塞成信王的兒子,是她的主意。寶柱只當自己個兒真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世子。
便是這樣,寶柱仍是喊了她一聲娘。
“真是個好孩子!”李氏感動之下,猛地抱住了兒子。
若果換成是二柱那白眼狼兒,在當了小王爺之后,還不知道這會兒該有多嫌棄自己這個丑娘咧。
“娘!咋了這是?”寶柱好奇的問道。
“沒事!娘高興!”
李氏說著,又看了眼另一邊還在刺黥的許家姐弟,只覺得心中的某個主意一定。
她可不想在臉上刺那玩意兒,更不能讓寶柱也受這苦。
“你剛才已經看出來,那桌酒席,無毒?”信王對著二柱問道。
雖是在問,可他所用的語氣,卻已經表明,此事瞞不住他。
二柱心中輕輕一嘆。
信王或許還是他的父親,是因著某些顧慮,這才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
可是獲得他人記憶一事,他絕不會外泄。能聞出藥物毒性的能力,更是只他一人知道。
就是再詭秘的毒,他也能嗅得出里邊用了幾個藥。
“人來人往的,我一直盯著門口,許家姐弟來都沒來過,哪有機會下毒!”二柱搖頭笑道。
他不得不留一些心眼。
信王看他笑得太無害,便皺了皺眉,醒示他:“世間萬物,總有你想象不到的。這下毒的手段,更是千奇百怪,不得不防!”
他在邊關之時,就曾遇見過,有人御風施術,可令邊塞風雪夾雜著駭人之毒。
后來風向偏了,那毒卻反而吹到了敵人的陣營里,故而他那時候才脫了險。
而施術之人,自那以后便也沒再露面。想必已是被他自己的毒給害死了。
雖如今沒有公布二柱身世,可二人心知肚明。
二柱終有一天,是要見光的。
到那時候,敵人的手段,若是防不住,便要赴承文的后路了。
想到京城來信,自己留在京城的密探,也傳來消息說兒子楊承文成了活死人,信王不由心中一窒。
二柱看他面色不好,頓了頓,笑道:“看王爺的臉色,該不會是中毒了吧?”
恰巧他們就是在討論毒物的事。
信王看著他,微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比中毒還要痛苦,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本王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
二柱的目光微微一凝,看了看信王,又是了然一笑。
興許信王想起了十幾年前的事,他那時候喜歡的高氏,卻又沒有能力去保護她。
最終令高氏失望之下,從京城回到了高家。
只是信王眉間的愁云凝固,不是感慨,而是憂愁。
不像是在想那么久遠的事,倒像是在想著當前的事兒。
二柱忽的說道:“以前曾聽過一個笑話,據說,仰天大笑三聲,可以使人愁云散盡,重回到十幾年前!王爺不如試一試?”
“哪兒聽說的混賬話?無故大笑,豈非有病?”信王‘呵’的一聲,輕笑出聲。
“未曾試過,怎知真假?你試了,大不了失敗,不試,卻永遠沒有機會!”二柱想起了前世喝過的雞湯,這會兒熱一熱,又遞到了信王的嘴邊。
信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哪兒學來的這些大道理?
二柱見他不情愿,便再勸:“十幾年前王爺毫無反抗之力,如今卻已是手握大權,若再回到那時候,不就可以彌補遺憾?”
他說得那樣真摯,信王雖仍舊不信,可還是試探著昂首大笑:“哈哈哈——!!”
他自己覺得笑得很尷尬,可周圍的人只當他是遇到了什么開心的事,故而大笑。
許家姐弟——特別是脾氣倔的許硯書,卻是以為他在嘲笑自己,不由攥緊了拳頭。
“老實點!”替他們刺黥的人見狀,呵斥了一聲。
被這喝聲一嚇,許硯書一想到信王之勢,便無力的垂下拳頭。
信王連笑三聲,又回頭看著二柱,責怪道:“本王就說,這有何用?”
二柱卻搖頭笑道:“可王爺如今已經開懷大笑,再無憂愁。世間事本就這般,成一半,錯一半!”
信王一愣,旋即大笑:“哈哈哈,好你個小子,敢詐我取樂!”
想起他剛才的話,卻也是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