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方不言已經來到了保定。
保定也是一座重城,名勝古跡多不勝數,只是方不言到保定城的這幾天,哪里也沒有去,只辦了兩件事。
吃飯,睡覺。
在最好的客棧,吃最好的招牌菜,喝最好的酒,然后在堪稱奢華的床上,呼呼大睡。
這幾天中,他見到了許多人,這些人他都不認識,但是所有人都認識他。
方不言并不認為自己的名氣已經到了天下無人不識君的地步。其他人盯著他的目光也不像是看見偶像時的那種仰慕與敬重,而是充滿了惡意和不懷好意。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金絲甲在他身上,這個消息是經過“江湖第一美人兒”林仙兒親口認證的。
金絲甲本身就是至寶,現在還成了克制梅花盜武功的利器。梅花盜無惡不作,曾受其所害的江湖之上數十家苦主暗中約定,不論是誰,只要將梅花盜殺死,就會得到他們家產的一半。這無疑已經是一筆巨款。
而且林仙兒也揚言,誰殺了梅花盜,就會嫁給那個人。如果得到了金絲甲,那便意味著將名、利、美人統統收歸囊中。這是任何一個江湖人都不能拒絕的。
所有的人都在覬覦金絲甲,但是所有人都按捺住性子不敢動手。
在別人眼中,方不言就像一只能隨手捏死的蟲子,殺他很簡單,但是殺了他拿到金絲甲之后,卻沒有把握能在各方顧視中安然脫身。
彼此間的顧慮,牽制成了最微妙的平衡。而處于群狼環視中的方不言,正小口小口的喝著溫酒,大口大口的吃著保定特產的驢肉,旁邊的碳火驅散了所有的寒冷,溫暖且愜意。
吃飽喝足,方不言假寐片刻。在他的感知中,惡意無處不在,源源不斷,其中最大的幾個,正在他周圍。
方不言輕咳一聲,本來人聲鼎沸的酒樓,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酒樓里的食客,全部都是江湖人扮的,先前不論是喝酒的,吃飯的,說笑的,怒罵的,此時都只是盯在方不言身上。
成功吸引起所有人注意力的方不言,滿意一笑,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掏出一個包袱。
包袱打開,眼神好的已經看到里面的東西,一件金絲編織的馬甲。
似乎還怕有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方不言捏著金絲甲的一角,將之示眾一圈。
財帛動人心,何況是至寶,所有人的呼吸都變重了。
正有人不顧一切的想要出手搶奪時,方不言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袱。但是當這件東西拿出來,本來圍在他身邊的人群,迅速退開,仿佛見到了什么可怕的瘟疫一樣。
“青魔手。”
已經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尹哭采金鐵菁英,萃以百毒,鍛至七年所成,兵器譜排名第九。
只短短幾行記載,卻是遮掩不了當年曾掀起江湖血浪滔天。
“啪嗒。”
方不言一拍桌子,示意道:“現在它是我的。”
然后就坐了下來。
其他人也跟著坐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方不言和尹哭有什么關系,也不知道尹哭賴以成名的青魔手又怎么會到了方不言手中。
尹哭在他們眼中是不好惹的,現在的方不言,能和尹哭扯上關系,在他們眼中也已經變得不好惹起來。
大部分的江湖人都是聰明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么想,在其他人都坐下來時,還有幾個對自己有信心的人站著。
方不言冷冷一笑,道:“還不到時候。”
別人不解他的意思,方不言直接拿起了一把筷子,扔向還在站著的人。
站著的有幾個已經躺下了,眉心要害處插著一只筷子,眼睛睜著大大的,死不瞑目。還有兩個擋住了,方不言隨手又向他們扔了兩根,兩人本想故技重施,卻不料輕飄飄的竹筷上蘊藏的是怎樣的巨力,當下直接被擊飛出去,落在門外生死不知。
這下每個人都明白了方不言的意思,也被方不言這一手鎮住。已經坐下來的人,坐的更老實了。
方不言拍拍手掌,對自己的表現滿意的點點頭。
時至今日,他對自己實力在江湖中的定位已經有所了解。
依照方不言暗中觀察,他所能感受到的惡意其實是與散發惡意之人的實力有關的。換句話說,一個人的實力越強,那當他一旦對方不言有所圖謀之時,方不言所感受到的惡意也就越大。
至于反過來情緒對于惡意是否有加成,方不言并未經歷過,無法對比得出結論來。不過驗證了第一點的方不言,也算是變相獲得了一個實力探測儀,可以通過惡意對敵人進行武力值的判定,然后依據對方實力審時度勢,以做應對。如此,在爾虞我詐時常有傾覆之險的江湖中,擁有這個金手指的方不言也算是堪堪立足不敗之地了。
方才那幾人便是方不言暗中感知到的對他惡意最為明顯之人,若是對比他人,這幾人的武功應該算是最強的一批,能達到李尋歡口中江湖二流的標準。
其實李尋歡口中江湖二流,就是江湖中所能達到的常規高手之列了。
而超出常規之上的,在李尋歡這等人看來才是真正的立足一流的強者。
江湖中約定俗成的一流高手,在他們看來,不過是隨手可破,根本沒有什么可比性。
這其實就是個人所在的高度不同。低谷中的人眺望山峰上的人,以為他就是頂峰,然而站在頂峰上的人,才知道他頭頂上還有太陽。
所以不到一定高度,只靠猜便猜不出那種高度之上存在什么風景,非得親自上去看看才好。
方不言散發思緒,而今他身邊的惡意內斂,眾人目光中隱含敬畏。
唯有一人,全身籠罩于黑色披風中,讓人看不到他的臉。
他是為方不言而來,因為他的眼神一直盯著方不言,但是他又不同于其他人的目的。他的目光很淡漠和傲然,金絲甲無法引起他的興趣,而他對方不言旁邊的青魔手,更是不屑一顧。
他對方不言沒有惡意,但是也沒有善意。他就像一個驕傲的天鵝,凡塵的種種一切似與他無關。
直到方不言向他拋過來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