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小酒吧,就一個大廳,沒有包廂,大概有3040張臺。里面燈光有點昏暗,酒吧天花中間一個大的七色旋轉彩燈,旁邊各種射燈交錯閃耀,音箱里傳來當年流行的香港歌星唱的粵語歌…
酒吧的消費也不高,來這里的消費者基本上都是像石酉恭他們這種普通的打工仔,新水塘村的本地人是不會來這種低端小酒吧消費的。賣的啤酒也是外面大流通的產品,就是剛才在飯店喝的那種大瓶純生,一打(12瓶)100塊錢,也可以點歌唱,2塊錢一首。
幾個人到了酒吧,選了一個大桌,點了一打啤酒,幾份小吃,什么開心果啊,爆米花,瓜子花生類的,四個人又在酒吧喝了起來。
“表哥,就我們四只公狗來唱歌啊!你不是認識很多你們廠的靚女咯,叫幾個出來嘛!免得就我們四只公的喝酒,沒意思啊!”龍得江和他表哥說道。
“行,我打個朋友Call機,叫她帶幾個老鄉出來…”
不一會,就來了三個穿著,打扮差不多的美女,都穿著黑色的緊身衣,黑色的長筒褲。頭發披肩,很直,非常明顯頭發是拉過的,不過沒染,還是烏黑烏黑的。
N年后曾仕湖每每想起他第一次去廣州時這幾個女孩子的裝束打扮就想笑,難道那年代的男孩,女孩那么缺乏創造力和想象力嗎?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任何人為規定,年輕女孩去唱歌就必須那樣打扮,但那年代好像女孩子都喜歡那樣,特別是把頭發拉直,幾乎是那年代年輕女孩的是標配,十個女孩有八個是那樣的!
看來80后女生,比起十年后的90后女生還是差那么一點想象力,少那么一點個性。人家90后的男生女生,什么煙熏妝,爆炸頭,頭發染成綠色、黃色、橙色、板栗色、紫色、白色…
各種各樣的奇裝異服,奇怪頭型是花樣百出。好不好看先不說,起碼彰顯獨一無二的個性,不像80后那么保守、整齊劃一……
“介紹一下,這三個都是我表弟,剛過來這邊進廠。這位是阿英,也是我們廠的,是6組的拉長。”石酉恭向龍得江他們三個介紹了一下。
龍得江,曾仕湖、曾仕強也禮貌的朝三個女生點頭示意。
“靚仔!你們好!”阿英也向龍得江他們禮貌地打招呼,接著又介紹道:
“這是阿艷,這是阿瓊,都是我老鄉,是今年過了年才進我們廠的,都在我們6組。”
“你們好!坐,吃東西,喝酒!接著龍得江又舉起桌子上的蠟燭,招呼服務員過來,叫服務員拿多幾個酒杯,拿幾個篩盅。”
幾個少男少女們自然又是觥籌交錯,喝起酒來,不過曾仕湖卻發現,這三位女生比趙崇敏她們更為保守,喝啤酒也是小口小口地抿而已,沒有廣西的女生那么豪爽,啤酒都是大杯大杯地干,而且連篩盅也不會玩…
不過畢竟都是1820來歲的少男少女,三位靚女們下了兩杯啤酒后,氣氛也活躍了起來,三位靚女也各自找到了說話的對象,不再像剛來時那樣三個女生坐一邊,三個男生坐一邊了。阿英排著石酉恭坐,阿瓊排著龍得江坐,阿艷排著曾仕強坐。因為包廂里的音樂聲音太大,“三對”都在咬耳朵說話呢!
這些個女生都是來自河南駐馬店市農村的。跟阿英同村,阿英和石酉恭是在同個電子廠,她在這里上班已經三年了。阿瓊跟阿艷都是今年過了年才由阿英一起帶過來進廠的,曾仕湖估摸著,阿瓊和阿艷的年紀跟趙崇敏她們差不多,應該也是剛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
曾仕湖聽曾仕強說過,新水塘村是嚴重的“陰盛陽衰,女生比例遠遠高于男生,因為這里就除了曾仕強所在的好靚手飾廠普工有男生之外,其他的比如石酉恭所在的孚通達電子廠,盛美豐電子廠,生產線的普工是不招男生的,全都是清一色女生。只有少數的技術員,中層管理是男的。這里的外來人口男女比例大概在2:8,也就說外來的打工者中,10個有8個是打工妹,有2個是打工仔。而且全部都是20歲上下的年輕人,所以新水塘村是整個番禺區的打工仔心目中的天堂,這里女生真的是多呀!
背井離鄉出來打工的生活是很苦的,當年這些個80后的女生還真能吃苦,雖然其時年紀僅僅只有1617歲,在十幾年后曾仕湖的眼中看來,都還是完全可以向父母撒嬌的孩子。但當時這些個女生們卻已經出來打工賺錢,每個月都寄錢回老家給父母,幫家里承擔責任了。
別看石酉恭雖然只是個最基層的技術工,只是個中專生。但是待遇和工作環境,住宿環境上。生產線上的女工可遠遠比不了他們。
她們每天早上八點就要起來上班,晚上9點才下班,中間只有中午吃飯一個小時,下午吃飯一個小時,每天的上班的時間都超過11個鐘,住的宿舍據說條件也不好,別說空調熱水器,連衛生間,洗澡間都是一層樓才有一個。
每次中午下班吃中午飯的時候,因為人太多,下班出廠都需要十幾二十分鐘,而廠門口的快餐店都早已爆滿,沒有現炒的菜,很多女生就是隨便打一份炒好的,裝在飯盒里的炒粉,也不管是冷是熱,也找不到地方坐,就隨便找個地方蹲下來,大口大口吃完就趕著又去上班了。
盡管每天都上班11個小時,盡管一個月只休息兩天,但那時候這些個女生的工資,連加班費一起,也就10001200元左右。但即使如此,絕大部分的女工們,都會每個月給家里寄個600800塊,自己一個月僅僅留400500塊的生活費…
曾仕湖看著這三個女生,聯想到了一篇叫做《包身工》的描寫舊社會紗廠包身工的寫實文獻,心里不禁感慨這些個女生的吃苦耐勞,勤儉節約,也覺得這些個女生甚是堪憐。
“窮工巧于臺榭兮,民露處而寢濕,委嘉谷于禽獸兮,下糠秕而無粒”
不過此時這女生應該不會覺得自己可憐,而是覺得曾仕湖可憐呢。三個男生,都有三個女生排著了,只有曾仕湖一個人形單只影,搞得阿英還有點抱怨石酉恭說:“你又不早說你三個表弟,要早說我多叫一個工友出來,你沒說我只帶我這兩個老鄉,她們從家里出來幾個月了,都還沒來酒吧唱過歌…”
“不用,不用,我在老家有女朋友了的,過段時間我就去接過來這里上班,你們聊,玩開心,我點歌來唱。”曾仕湖沒等石酉恭回答,就搶著回答了。
其實女生們選擇排那個男生坐,肯定也不會是無緣無故的,特別是在那個年代,大家出來打工,都很苦,抱團取暖、互相慰藉嘛!先了解,如果合適也可以租房同居,如果同居了發現又不合適,還可以分手再回老家找,反正是在外地的,家里的人都不會知道。對于“名聲”沒什么影響。如果合適,就算兩家離得遠一點,同樣也可以在一起結婚。
三個男生,石酉恭自不必說,孚通達電子廠里的技術員,月薪2000(應該相當于2020年左右的1000012000,雖然購買力是達不到)。而龍得江已經成功進入了這個廠做技術員,也可以證明了他的前途。而且兩個人的長相雖然談不上很帥,但也是偏帥的那種。
曾仕強雖然只是好靚首飾廠的普工,月薪才450,還不包吃住,雖然上班輕松,雙休不用加班。但論起收入,要比這些個女生都還差一截,但是勝在人長得帥啊!
173174的個子,體重106,皮膚白里透紅,五官棱角分明,百分之九十的女生一眼看過去都會說:“呢個好靚仔啊”!
當年的女生,擇偶要求可遠遠沒有十年后的女生那么高,十年后的女生找老公,有車有房是必須的“標配”。而在那個年代,像石酉恭那種,有正當工作,有穩定收入,就可以算得上是“績優股”了。
當然,并非說那年代沒有“有車有房,”的家庭,有車有房的年輕靚仔。比如新水塘的村民們就家戶戶都有別墅,小轎車。但普遍來講,那年代有車有房的家庭,基本上都還是“非富即貴,”普通的打工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那些個靚仔看不上她們。
女生選男人,大概也跟人買東西選貨一樣嘛!總想要好點的貨,所以這個曾仕湖沒人理可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畢竟,跟其他三個“貨”比起來,曾仕湖是差了不止一籌,所以三個女生沒一個排曾仕湖這個主角坐也非常好理解。
這部《平凡苦難》可是寫實小說,沒有那種:“什么,某某離婚了,快,快叫小姐拿三百億嫁妝去向他求婚。”那種腦殘劇情。
作者也實在有點想不通,難道一個女生家里有三百億嫁妝,還非要嫁個二手貨不可?天下男人都變太監了?胯下沒吊著東西?寫這種腦殘文章的目的是什么作者還真不知道,他是覺得這個社會還不夠拜金呢?還是覺得大多數人都是腦殘沒有常識呢?
扯遠了,曾仕湖一個人坐,沒女生跟他聊天可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呢?此時的他,正牽腸掛肚地想念著趙崇敏。
“仕湖,到你點的歌了,你唱吧!”石酉恭拿著麥遞給曾仕湖,對他說道。
悠美的配音響起,曾仕湖在酒精的刺激下,拿著麥克風,唱了起來:
“遠處的鐘聲回蕩在雨里,我們在屋檐底下牽手聽。幻想教堂里頭那場婚禮,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習慣在彼此眼中找勇氣,累到無力總會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艱辛。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你我約定,一爭吵很快要喊停。也說好沒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會好好地愛你傻傻愛你,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
難道就這樣就分了嗎?如果不分,難道去接敏敏過來跟阿英她們一起進廠,一天上班11個小時,蹲地上吃冷了的,2.5元一份的炒粉嗎?還是跟自己一樣,拿450塊一個月,連自己都養不活呢?
先不說自己這個身體,會不會惡化成白血病,就是目前這種窘迫的現實,又怎么度過呢?自己是拿了2000塊出來,但是如果工資只450塊,這2000可補貼不了幾個月,而且這2000元始終是要還的呀。
想到此,曾仕湖忍不住去桌子上拿起一大瓶純生,直接不用杯子,就對著瓶口,大口大口地吹了起來,早把醫生叮囑的不喝酒拋到了九霄云外…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曾仕強他們知道,曾仕湖那晚又喝醉了,在紙上胡亂地寫上了宋代陸游的這首《釵頭鳳·紅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