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平時,周雨可能會嘲笑一下對方的說法,但眼下實在無此心情。
他甚至對陳偉有點刮目相看。
這家伙不愧是張沐牧的青梅竹馬,在遭遇這種事件時一點慌亂的意思都沒有。
“你還是把這件事歸因在鬼怪身上嗎?”
“別的人我不會,但張沐牧的話就有九成可能,這是我的個人經驗…其實不能斷言說是鬼怪,姑且當成無法解釋的超自然力好了,她就是容易撞到這種超自然的事。不過因此而受傷,就我所知是頭一次。”
周雨下意識地咬住嘴唇。對方是言者無心,但這番話多少讓他在意起來。嚴格來說,張沐牧從認識他開始就不斷地在危險邊緣徘徊了。第一次在新月路的事不提,之后被紅葉的劍刺穿,也只是因為那把劍的奇怪特性才沒有出事。
“…不合理。”
“既然已經是怪力亂神了,也沒有什合理不合理的吧?正因為道理解釋不了,才會成為怪談和靈異。”
“不是說有鬼這件事不合理。為什么只有張同學有反應呢?”
“個人體質吧。用老人的說法就是人身上的火焰低。不過接下來輪到我們也是有可能的。”
陳偉不知道有幾分認真地說著,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對于他提出的假設,周雨并不覺得如何恐慌,他似乎缺乏對鬼怪和未知的畏懼感。
但是,心中仍然縈繞著淡淡的疑問。
“…總覺得搞錯了什么。”他喃喃地說。
“你也有這種感覺嗎?坦白說,我這幾天都覺得很在意,一直在回想那晚游戲的事情。”
陳偉用手在張沐牧腦門上點了兩下:“這小矮子,該不會是因為作弊遭報應了吧。拼命說自己被鬼附身,就真的把鬼招來了。”
“那么你也不比她說得少吧?用你那套人體火焰論,最先出事的也應該是你。只有報應論的話,張同學起碼承認了自己是在作弊…”
說到這里,周雨自己愣住了。
陳偉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張同學當初是說,自己過空角沒咳嗽,是這樣吧?”
“是啊,裝傻的水平也太低了,雖然她實在不擅長騙人…”
陳偉也頓住了。
周雨蹲下身,把張沐牧搖醒過來。
“走了嗎?”張沐牧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問道。
“張同學,現在問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做四角游戲那一晚,你是怎么作弊的?”
“我到空角的那一次悄悄走過去了呀。”
“然后呢?”
“拍了蘇蘇姐。”
“在那以后呢?”
張沐牧茫然了一會兒說:“沒了呀。”
除她以外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著。良久以后周雨說:“可以了。先回去吧。”
因為醫院離張沐牧的家比較近,兩人一起把她送回了家中。下樓的時候,周雨率先開口道:“你怎么想?”
“怎么想都無關緊要了吧?她的作弊是失敗的作弊。”
不是說被人識破了作弊者,而是作弊無法達成“鬧鬼”的效果。
“…在不咳嗽地越過空角以后,必須后退回去重新占據空角。之后也要不斷地前后移動,確保自己始終占據空角。否則,下一個人占據空角時一樣會咳嗽,僅僅一次的作弊是沒有效果的。”
兩人走出樓道。雨后的街道路面濕潤而光滑,如同一條漆黑河流的表面,映出空中高遠的殘缺之月。
“在你們當時的情況下,就算她是故意不咳嗽,后面的大斌和你也應該會繼續走到空角,發出咳嗽才對。”
樓間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去,發出細小的呼嘯。那就像是有第三個人在他們身旁鼾睡著。
“那就是說…”
“她悄悄走開后,身后的空角,被某種東西填上了吧。”
不知道誰先停下了腳步,最后,兩人一同駐留在小區門前,靜靜地對視著。
“你也小心一點比較好…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面對陳偉的忠告,周雨無動于衷地反問道:“人數能解決張同學遇到的問題嗎?”
“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人多的時候膽子至少會壯一點…不過看來你是不需要了。”
陳偉跨上自行車:“我明天去找人幫忙,在此之前,你先注意一下自己吧。”
“你找的人可靠嗎?”
“說不好啊。他也不是一直待在市內的,運氣不好的話就出去辦事了。”
“那么我自己解決吧。”
原本已經開始蹬車的陳偉停了下來,轉頭看他。
“不會是在逞能吧?你有解決的辦法嗎?”
“大概比修道的大少爺有用些吧。”
周雨淡淡地回答著。說來奇怪,他在今夜似乎格外控制不住脾氣。看到地面上濕潤的水光時,他的顱內劇烈地抽痛著,像是有一簇亂刺要從腦髓內擠出來。
以前沒有過類似的感覺,他把這歸之為睡眠不足。雖然不能說是陳偉的錯,但他也沒精神跟對方糾纏下去了。
面對他的態度,陳偉只是心平氣靜地說:“你還是回去睡一覺吧。”
“現在這種情況睡得了嗎?”周雨幾乎是抱著怒氣反問。
“再怎么著急,今夜也太晚了,先養足精神吧。”
他越是這么說,周雨反而越不能自控地惱火起來。
對方當然不知道了,他和常人的情況是不同的。這一覺睡下去也許就是次日黃昏。不但耽誤事情,而且白天周妤碰到陳偉的話,記憶也會完全對不上號。
“我有今晚就能做的事情。”
“能具體說說嗎?”
“…叫外賣。”
周雨甩下這么一句,甚至沒有再看陳偉的表情,就自己走開了。回到家后已經是凌晨一點。他用冷水洗過臉,考慮再三后,還是拿出了手機。
四十分鐘后,提著外賣袋的紅葉出現在他家門外。
兩人表情復雜地對視著。
“你又超時了。”
“…這里也不是每一單都由我負責的。”紅葉端肅地說,“不要用這種方法聯系我。”
“我特別強調了要同性的外賣員。這個點還在附近的多半就只有你了。說來,你這次超時的理由是什么?”
“路上堵…”
“你當我是白癡嗎?”
“…有一點私事,你不要去和商家投訴。”
周雨已經懶得追問下去了,他點點頭說:“那就幫我一個忙吧。”
紅葉提著整整兩大袋快餐走了進來——為了確保自己指定騎手的要求得到重視,周雨一口氣點了三百塊錢,已經遠遠超過他一個人能吃完的量。
和上次一樣,走進屋內的紅葉開始四處張望,又對周雨問道:“你還是獨居嗎?”
“對。你很在意嗎?”
紅葉欲言復止,最后搖了搖頭,在沙發上端正地坐下,正視著周雨問道:“何事?”
不知為何,她說話時總會冒出一些相當老派的用詞,周雨雖然早已察覺,卻一直忍著沒問。
當務之急是張沐牧的事。
他盡量完整地把事情和紅葉說了一遍。起初,紅葉還蹙著眉,似乎不太情愿聽這些繁瑣小事,等說到張沐牧的癥狀以后,她的神態變得專注起來。
“紅葉,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嗯。”
紅葉應了一聲,卻沒有接出下文。她靜靜地凝思一會兒,說:“周雨,這件事可能是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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