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看完了那段消息,但并沒急著質問雅萊麗伽。他接著打開了消息目錄,發現剛才他所看的消息既非第一條,也非最后一條。它或許是最近曾被翻閱的那條,因此才第一個跳出來。不消說這是雅萊麗伽干的,無論是毫無愧疚地侵犯他的隱私,還是把關于僬僥國的消息放在頭一個讓他知道。
他隱隱覺得這是個圈套,因此一聲不吭,繼續翻閱其他的消息,指望能從藍鵲那兒得到更多線索。然而,盡管他的鐵皮人朋友又陸續發了好幾條消息,她再沒一個字提起關于僬僥國或是“虛滿之玉”的事。她把精力更多地投注在那個她正參與的法術研究項目上,還向羅彬瀚透露了一些不算機密的細節。
“這對你聽起來可能不是很傳統,但在某些地方可是家常便飯,羅瀚。他們認為唯一具備力量的法陣就是電路!所有的施法都得通過電路完成,用一些便攜的電子設備存儲和釋放。那讓他們乍看很像理識,可是如果你把他們制作的裝備拆解開來,你會發現它看上去根本做不了什么,它實際上可能做很多事!呼——那些守衛們給了我們很大的麻煩,不過我的專長正好對付它們。因為它們會追蹤一切不以純電流組成的生命,包括我的哨兵們。這兒曾經是很繁榮的,至少在白塔的記載上是。但現在它是個生命絕跡的世界…我的老師想知道它究竟怎么變成了現在這樣,或者至少能從這廢墟里找出點能利用的東西。你覺得呢,羅瀚?這兒到底發生了什么…”
“重大揭秘!瞧啊羅瀚,看到我放在罐子里的這個了?這是從守衛的肚子里拆下來的。這可愛的神秘發光多面體,還有刻在上頭的電路。你看得懂電路嗎?如果你能,就會發現這上頭的電路一點用也沒有。是的,按理說一點用也沒有,可你想不到它給我們帶來了多少麻煩。如果我穿著以前那套衣服,沒準會被它燒成一堆骨頭灰。我開始喜歡這套大號衣服了,它結實極了,我可以隨便把自己的肚子敲得咚咚響。像這樣!咚咚!咚咚當!我覺得我很快就能打出曲子來了。你想聽嗎?不過得等下一次。實驗馬上就要開始了…”
“當當!當當!咚咚當當咚!聽聽這個,羅瀚!現在我肯定能當一個好鼓手。這是我們在廢墟里找到的東西。一段音樂!噢,當然不止這個,不過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法術世界的秘密…這是法師們的法則,你理解吧?我們和古約律對待力量的方式是不同的,知識的價值很昂貴…噢,羅瀚,我真希望能盡早收到你的回信。那不是說我現在的朋友們不夠優秀,不過畢竟你是我的第一個古約律朋友,我總覺得能從你那兒得到點不一樣的觀點。你是個很有趣的人,我老實說,雖然會干些蠢事,不過你真的很有啟發性!”
羅彬瀚盯著鏡子微笑起來。他知道雅萊麗伽叫他看這些必有用意,可還是沒法在瞧見這樣一個蹦跳亂舞的鐵皮人時控制住情緒。他所認識的那位白塔學徒看起來精神抖擻,簡直有點亢奮過度,他猜想她一點也不知道周溫行曾經拿著她的頭發做過什么。那是個好消息,證明周溫行所說的關于她的一切都是謊言,而她也不曾受到那殺人狂的任何騷擾。盡管藍鵲再也沒能告訴他任何“虛滿之玉”的消息,欣賞她在專業領域上的活躍也令他感到高興。
他繼續往下翻,直到最后一條消息。鏡中的鐵皮人坐在沙丘上,把鏡子舉著對準自己。在她身后的丘腳處,永不止息的沙塵暴呈現出火焰般明亮而怪異的色澤,羅彬瀚不知道那是否是那個世界的黃昏景象。藍鵲坐在火焰般的風里,她那簡陋印刻出來的五官顯露出罕見的低沉。
“我還在這個項目上,羅瀚。我們現在弄清楚了一些事情,關于這個地方是怎么毀滅的…不過一切都很順利,你不用為我擔心什么。這里沒有什么能威脅到我們。我只是…噢,感覺有些不真實。你有過那樣的感覺嗎,羅瀚?就好像走在野外時看到一些落單的植物,一棵野草,或是一朵花,你馬上就知道它原本是不該在這兒的,是被某些巧合才讓種子灑在這兒。你碰巧看見了它一次,可你知道下次再來時它就不會再是這樣了。也許它會長開,擴散成一大片;也許它就這樣凋謝了,被經過的動物吃掉,或是沒競爭過其他品種…我能想出一千種植物死掉的狀況,羅瀚。然后我想有時候我們的世界也像這樣一片草地,萌芽,開花,結果,這就是我們單調的生存之道,而毀滅的可能有千種萬種,讓我們的成就和勝利轉瞬即逝。我這樣想有狹隘的嫌疑嗎?唔,也許我不該拿我最熟悉的那些品種舉例,我知道一些傳說中的植物活得比白塔建成更久。或者當我成為一個真正成熟的,甚至是偉大的法師時,我才能理解這一切的意義。”
“…我得承認,有時我會對古約律感到羨慕。那不關于它們與生俱來的力量,或是它們有意思的外貌,只是…它們似乎從不被生存的意義所苦惱。羅瀚,你有想過你為何而出生嗎?在這以太的混沌所顯現的幻覺世界里,我們只是偶然生長出的野草,或是蘚菌,但古約律是不一樣的,它們就好像是被人為地栽在那兒,而且達到理想狀態后就不再變動,它們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是誰栽種了它們?是這混沌中的某個主宰嗎?我想要知道…又或許我并不想?我真希望這會兒能有幾個古約律來給我答案,羅瀚。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先照顧好你自己。記得洗頭!別碰你不認識的怪東西!”
這是她留給羅彬瀚的最后一條消息。當羅彬瀚耐心地把它看完后,他有點茫然地思考了一會兒。隨后他開始給她寫回信。他不是不能像藍鵲那樣搞一段錄像,可雅萊麗伽與莫莫羅都在旁邊,使他多少有點難為情。于是他采取了一種笨拙而原始的方式:在鏡面上寫字。
藍鵲,他用指頭尖費勁地寫道,來信已收到。一切安好。勿念。洗頭頻繁。怪東西不請自來。祝考試順利。
他用指頭敲敲鏡面,把這條消息發了出去。緊接著又開始寫下一條:或于近期返回無遠域探親。途徑僬僥國。可否提供虛滿之玉信息?
這條消息也很快被他發向藍鵲。有那么一會兒他盼著藍鵲能立刻回信,可惜事與愿違,她要么正專注工作,沒注意到他的回信,要么就是忙得騰不出手來。羅彬瀚只得有點遺憾地縮回指頭,當著雅萊麗伽的面把鏡子揣進自己的外套里。接著他開始沖雅萊麗伽奮力微笑。
“您看我們是回船上?還是去店里找點喝的?”他以賣力討好的姿態說,“這故事至少得有一瓶酒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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