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坐在杯子上的宇普西隆說。
羅彬瀚慚愧地低著頭。盡管內心深處他認為這件事不能全賴他,面對此刻飛船主人的表情,一個有良心的人不得不進行適度的自省。羅彬瀚默默反省了半分鐘,然后便不由自主地走神了。他開始想那枚胸針,還有荊璜到底在發哪門子瘋。當他全心沉浸于這些謎團時,宇普西隆用平穩的聲音說:“所以,玄虹之玉現在還在破壞我的船員室嗎?”
“也可能沒有。”羅彬瀚委婉地說。
“可是,動靜已經讓走廊上的檢測系統報警了喔。是三級警報啊。就是說,已經是會讓系統懷疑船體被巨型生物襲擊的程度了。到底在房間里干什么啊?”
“也許只是做做健身運動吧。”羅彬瀚說,“孩子嘛,好動是正常的。你老家的小孩不拆屋啊?”
“我老家小孩是不會把自己關在這么小的房間里搞破壞的喔。沒辦法了,我也是樸素守法的勞動者,修飛船的費用,還有違紀的罰款、停職期的生活費…果然還是給無遠寫信吧。他們的經濟系統已經和刻貝城對接完畢了,賠償什么的應該沒問題吧?基地的創始人應該不缺錢吧?就這么做好了,古約律小孩子什么的,我實在是不會應付…”
羅彬瀚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用手指尖搭住虛像的肩膀,對這警察鼓勵說:“不要放棄,宇普西隆,回想起你等光之人的夙愿吧!”
“你這樣說也擺脫不了嫌疑的,羅先生。玄虹之玉是你去過之后才開始暴力行為的吧?請問你到底跟他說了什么呢?”
羅彬瀚本想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但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他斟酌著說:“我想起來小時候的一件事…就,我覺得我小時候見過一個蜻蜓胸針,挺像你給的卷子上畫的那種。那胸針是我最好的朋友的。”
插一句,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宇普西隆在杯邊坐直了身體。他把兩只手搭在大腿上,嚴肅地朝羅彬瀚點頭:“請說下去,羅先生。”
那不是件容易的事。羅彬瀚用飲料潤了潤嘴唇,依然感到嘴里干澀冒火。他盡量用客觀的態度說:“在我小時候曾經去山里度過一個暑假,應該是我朋友的父親邀請我去的。我記得那里有個很小的醫療站,要么就是鄉村診所,反正是個和醫生有關的地方。那時我和我那個朋友就住在里頭,好像是他爸在那里探望誰。然后…我記不太清楚了,那個醫療站讓我覺得很反感。”
“是因為設施太落后嗎?聽起來確實不像是小孩子會喜歡的地方。”
“不,不。和那沒關系。我覺得…是別的什么原因。我早忘了,隔得太久了。但我記得自己總是在靠大門的地方玩,我討厭去里邊。”
羅彬瀚又開始喝飲料。現在他的確把那件事想起來了,但并沒有因此覺得好受些。
“那反正不重要。”他說,“我當時在山里玩得挺開心的,應該沒什么大事。但是,我的朋友拿著一個蜻蜓胸針。我以前沒見他拿過,在那個假期結束后也再沒見過。我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弄到的那個…但,在假期結束以前,他爸把我們送了回去,那段路上我睡著了,之后再也沒見過那個胸針。”
“嫌疑人很明確呢。父親聽起來完全就是問題人物。”
“他爸是個很怪的人。”羅彬瀚同意道。他以前從未這樣提過周格清,但當他開始懷疑這個人做著更大更危險的事情時,說上一兩句不輕不重的壞話似乎也無關緊要了。
宇普西隆讓羅彬瀚仔細講講“怪”的地方。羅彬瀚只得又說得詳細了些。可實際上他也沒和周格清有多少交際。那山中的假日似乎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周格清本人,只留下一個高高瘦瘦的輪廓。他發現那兩父子間幾乎沒有超過四句的對話。而無論周雨遇到什么樣的困境,哪怕是疑似自殺,周格清也沒有從國外返回。這個在羅彬瀚父親口中“非常敬業,就是活得沒什么嗜好”的人,永遠在他未完成的“研究項目”里。他很可能是給了周雨那枚蜻蜓胸針的人,可那又代表著什么意思呢?那是否和周雨日后所遭遇的一切有所關聯呢?可羅彬瀚卻瞧不出來。即便他現在知道了周妤是因何而失蹤,也知道那見鬼的綠石頭有什么用,他仍然無法把兩件事聯系起來。這其中定然缺失著某個環節。
“嗯…這么聽來,感覺不大妙呢,羅先生。”宇普西隆說,“我也不希望你面對這種事,但是,按照你的講法,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朋友可能并不是你的朋友呢?就是說,啊,身為父親的人是萬蟲現象研究者,又和親生兒子保持著距離,很容易讓人覺得他們中的一方有問題吧?但是,如果父親已經被蟲替代掉了,兒子是不可能幸免于難的。所以,有一種可能性是,作為研究者的父親把兒子作為了祭品…”
“你這是什么意思?”羅彬瀚質問道,“你是在向我暗示周雨是蟲子變的嗎?”
“我知道這樣說也許會傷害羅先生你的感情,但在你講述的內容里確實有這種可能。我直白地說,是很大的可能。”
羅彬瀚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椅子扶手。這下他的心情終于平衡了。他心滿意足地說:“你的飛船是命中有此一劫啊!”
“…誒?”
宇普西隆在杯子上發起了呆,而羅彬瀚則懷著極大的滿足查看起白塔商品目錄。他當然是要搞清楚這件事的,不過得等荊璜發完瘋以后。
那比羅彬瀚預計的要久,于是他又和莫莫羅研究他的新殖裝。他們發現莫莫羅仍然控制不了那槍狀的光線,也不清楚它除了爆炸外到底還有什么用途。等他們坐著飛行器回到飛船里時才看見了荊璜。他站在休息室中央,明顯地在和宇普西隆交談什么。當羅彬瀚走過去和他打招呼時他也毫不理睬,只是繼續盯著宇普西隆。
“…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只是心疼一下自己的飛船嘛。”
“又沒給你拆壞。”
“這么大的動靜,實在很難相信你沒有做任何破壞喔,玄虹之玉。我是出于信任才拆掉船員室里的監控系統的,要是用這個拿來抵賴就太過分了。”
“我拆的是自己的東西,是之前為了以防萬一裝的。和你的設備無關。”
“就是說船員室現在完好無損嗎?”
“…床和門壞了一點。不是什么高價的物件吧?”
宇普西隆笑瞇瞇地看著他。荊璜不愉快地重復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呀,這樣。我也不會提什么過分的要求。干脆你請我們吃頓飯吧。”
羅彬瀚和莫莫羅一起瞪眼。宇普西隆卻一點也沒改變主意。他拍了拍手掌說:“我們現在已經回到夢幻界了,離門城最近的雙向港也不算太遠。在分別之前一起去餐廳吃一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