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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搖籃曳曳而晃(下)

熊貓書庫    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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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整件事告一段落后,底波維拉爾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在雅萊麗伽眼前。他肯定聽說了那場神秘的換房,或許還知道了姬藏玉匪夷所思的入伙要求,因而臉帶著明顯的怒氣,幾乎染紅了他俊秀蒼白的臉。

  他快步走到牢房邊,這時雅萊麗伽正和她的新室友各占一地,互不相擾地休息著。目睹他們間疏冷氛圍的維拉爾喘了口氣,臉色稍微緩和。

  “小孩,”他嚴厲地說,“你出來。”

  姬藏玉沒有馬理會這個挑釁。直到維拉爾又反復地對他呼喝了好幾次,他才終于抬起臉,看看擋在兩人中間的咒鐵欄桿。

  “你進來。”他對維拉爾說。

  怒火徹底點燃了維拉爾的眼瞳。雅萊麗伽甚至懷疑他真的會照著姬藏玉的話做。她看著維拉爾從腰間抽出一柄黃金打造的枝狀短劍那實際是一把用以詛咒接觸者的魔杖。

  盡管雅萊麗伽對他的能力頗多質疑,她很清楚維拉爾身流淌著真正的姐妹會之血,而且是理莎法之血。若放在一個完整的繼承人身,那力量足以令白骨生肉、骷髏起舞。而哪怕如維拉爾這樣毫無分量的末裔,要施以扭曲的詛咒也是輕而易舉。他或許不能像理莎法那樣用一個眼神使自己的敵人肚破腸流,生出無數畸形的子嗣,但倘若被他的劍杖刺中,即便是精靈類也可能受詛變形,成為渾身流膿的丑陋怪物。

  她警覺地從地坐了起來,一方面想組織措辭制止這場危險的沖突,另一方面卻感到血液鼓噪,熱切盼望維拉爾能主動走進牢內。他走進來,和那少年決斗,或許少年會因此而死,可她卻會有機會撕開維拉爾的喉嚨。

  幸運的是,維拉爾不像烏頭翁那樣熟悉鐵髏虹的一切。即便怒氣填胸,他也不得不高聲喊來薩緹,要求他為自己開門。

  聽聞他要求的薩緹無疑是高興的,大約巴不得看這樣一場好戲。可他嘴還是說:“哎呀,大人。我想這不合適。”

  維拉爾的臉色更紅了。薩緹像沒看見那樣接著說:“這小鬼的下場還沒定呢,大人。之前他斗膽向夫人提出入伙,這可不能讓他隨便說說呀。”

  “夫人不會同意的。”維拉爾厲聲說。

  “這得看夫人。”薩緹笑瞇瞇地接話,“我不過是個奉命行事的,大人。若您進了牢房,出了三長兩短,我得怎么跟夫人交代呀?”

  “你認為我會輸給這小孩?”

  “不,當然不。可是您看,這小鬼前幾天還被曼羅斯提拉大人整得規規矩矩,結果今天下午我進來一瞧,人都不在自己的房間里啦!誰給他挪的位子?連夫人都沒搞清楚呢。這小鬼多得是古怪,大人,我要是您就不會去跟他一般見識。”

  或許枯葉夫人的名字在維拉爾心中確有分量。他破天荒地聽進了薩緹的勸告,不快地把金枝劍杖收回去。

  “他不能待在這個牢房里。”他對薩緹要求道。

  “那可挺費勁的呀,大人。前幾天都伏被他燙傷了手這小鬼多半是個和火元素有點關系的玩意兒,還能繞開一點獄里的限制。當然啦,比起他換了房間這事兒,那不過是個小問題,最多是碰他時得小心點。夫人囑咐我們這幾天都正常待他,別給他出去的機會。再說讓他待這兒能有什么害處呀,我瞧這兩位倒相處的挺好。”

  那顯然正是維拉爾不愿意看見的事。他的視線在姬藏玉和雅萊麗伽中間來回移動,直到發現他們兩人中間那條筆直而分明的中線,他臉的潮紅才略微褪去了一些。

  姬藏玉一直盯著他。維拉爾的臉色剛一恢復正常,他馬朝中線的方向走了一步。

  維拉爾的神情凝固了。他惡狠狠地瞪著姬藏玉,后者沖他輕蔑地吹著氣,然后大步邁過了中線,毫不客氣地溜進了屬于雅萊麗伽的地盤。

  這讓雅萊麗伽也無法再置身事外了。她稍稍偏過頭,瞄著新室友在她旁邊坐下。她以為這已經算是超格,但緊接著姬藏玉開始用手指掰開自己的嘴角,沖著維拉爾扮鬼臉、吐舌頭。

  維拉爾差點又拔出他的金枝劍杖,好在薩緹對他輕哄慢勸,拉回了他的理智。

  “那討厭鬼故意招引您呢。”他說,“何必搭理他呀?就這么個小不點,他能干點啥?”

  他的話音剛落,姬藏玉立刻身體一仰,朝著后方躺倒。在外頭看來他儼然已經靠在了雅萊麗伽的肚子,只有雅萊麗伽自己瞧得清楚:實際姬藏玉的身體只是以一個別扭的姿勢懸在空中撐著,和她連一根汗毛也沒碰。

  如果這時她稍微挪一下身體,新室友的小把戲就會立刻被外頭兩人看穿。可維拉爾的反應實在令雅萊麗伽覺得鄙夷又可笑,她都搞不清楚這人在憤怒些什么她在這兒完全都是因為他的命令,他的預謀,他的瘋狂。而現在他倒表現得像個受侵害者似的。

  她感到惡心欲吐,故意靜躺著配合姬藏玉。維拉爾對這件事的憤怒程度已可稱得反常。如果不是薩緹半勸告半威脅地把他帶走,雅萊麗伽毫不懷疑他會真的闖進來跟一個來歷不明的小鬼決斗。

  維拉爾剛一消失,姬藏玉馬坐直身體,遠遠避開雅萊麗伽,準備溜回自己的地盤。

他的自覺對雅萊麗伽來說不算壞事。她對這個奇怪的少年仍然感到很陌生,捉摸不透他的想法。當福音族遇到這樣的狀況時通常有兩種  選擇:要么就為了拓展知識而擁抱,要么就為了保證安全而遠離。

  哪一種辦法都不適合她如今的處境。她搖了兩下尾巴,拂開粘在手臂的灰塵。

  “你想干什么?”她直截了當地問。

  姬藏玉被她的聲音驚了一下。他飛快地瞟了眼雅萊麗伽那感覺倒好像是他剛做了件錯事然后又堅決地把臉扭了回去。

  雅萊麗伽又晃了兩下尾巴。她習慣了被某些人當作怪物與禍根,有時甚至會發生流血沖突,只是這少年的態度令她感到頗為有趣。他顯然不喜歡自己,可又不介意把食物分給自己。那或許是出于某種“報答”,不過雅萊麗伽很難確定對方是否知道自己曾經援護過他她倒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報答。

  她只是想滿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一個福音族從各種意義都是很難被拒絕的。

  “你剛才在偷看我。”她故意這么說。

  “沒有。”姬藏玉背對著她答道。

  雅萊麗伽從地爬了起來,繞著少年畫下的邊界來回走動。過去她很少在牢里亂走,一來為了節省體力,二來那條長鎖鏈總是壓得她脖頸酸痛。她極其厭惡聽到那種叮鈴哐當的嘈雜聲。

  這種嘈雜聲如今開始困擾其他人了。姬藏玉很不高興地扭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腳。每當雅萊麗伽的趾蹄踩到中線邊緣,他便張嘴欲語,而緊接著雅萊麗伽又若無其事地把腳收回去,他警告的話語便沒法出口。

  這樣的把戲反復幾次,他終于意識到雅萊麗伽在故意玩弄他,于是緊緊抿住嘴,繼續低頭面壁。雅萊麗伽又問道:“你剛才想激怒維拉爾,那是為什么?”

  “他弱。”姬藏玉說。

  雅萊麗伽在某種程度承認少年是對的。維拉爾心智軟弱而性情浮躁,維拉爾手腳遲鈍又身軀脆弱,但那仍然不能解釋姬藏玉吃力不討好的挑釁行為除非他想趁機制服維拉爾,再挾持他脫困。

  這個念頭閃過雅萊麗伽的腦海。她試探著說:“你不是真的想加入他們。”

  姬藏玉沒有答話。他可能是不屑于告訴雅萊麗伽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顧慮著潛在的窺聽者。但沉默本身已是一種回答。

  雅萊麗伽心中有困惑,但也感到一種未知的期待。她沒忘記對方是怎么無法解釋地出現在自己的牢房里,而在那發生以前,她還做了個非常奇怪的夢。

  她靈機一動,對姬藏玉說:“我知道你是怎么過來的。”

  姬藏玉的肩膀聳動了一下,不甚明顯地回過頭。雅萊麗伽又模棱兩可地透露道:“有人在幫你。”

  那幾乎可以被解釋成任何情況。姬藏玉將信將疑地瞄著她,雅萊麗伽卻不再輕易暴露底牌。她坐在中線邊緣,不緊不慢地用尾巴掃著地面。

  “說說你是怎么進來的。”她對少年要求道。

  姬藏玉不樂意地皺起了眉:“你先說。”

  那對雅萊麗伽來說并不是什么忌諱。她略一考量,便果斷地回答道:“底波維拉爾把我關了進來。”

  “那白毛怪?”

  雅萊麗伽反應了一秒:“對,那是底波維拉爾。”

  姬藏玉奇怪地打量著她:“何故?”

  他的聲調遣詞有時帶著點生硬和別扭,但還在雅萊麗伽能聽懂的范疇內。結合少年的神態,顯然是迷惑于她和維拉爾的關系即便是雅萊麗伽也沒法忽視一個事實,那就是時至今日維拉爾仍然把自己表現得像個用情至深的追求者。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戲劇里,搞得后頭進場的觀眾們稀里糊涂。

  鑒于這位新室友或許能成為她的助力,雅萊麗伽不介意向他說說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她保留了一些關于末日圣堂與深紅維拉的秘密,只簡略解釋了自己與維拉爾的過去:怎么相遇、相愛,然后是維拉爾怎樣給她下了藥,讓黑騎士把她打得動彈不得,再扔進這座監獄。

  姬藏玉縮在墻角,和她隔得遠遠的,但卻聽得很專注。等雅萊麗伽說完,他咬著嘴唇考慮了一會兒。

  “他負你?”他問道。

  “他背叛了我。”雅萊麗伽糾正道。

  姬藏玉跟著她念了一遍。他好像理解了,又接著問:“為何?”

  這已涉及到末日圣堂和福音族的秘密,雅萊麗伽還不愿向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吐露。她只是斟酌地說:“他需要實現一個返祖魔咒。”

  “返祖魔咒”對姬藏玉而言又是個陌生的詞。雅萊麗伽不得不向他解釋這個法術的具體效果,說清它是如何通過血脈的關聯,使被施術者變回其祖輩的形態。有時只是一部分外貌和能力,有時則連思想也會徹底翻覆。

  姬藏玉很快把握了她所表達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雅萊麗伽:“他要返祖你。”

  雅萊麗加從他肯定的話語里察覺出了某種事實。姬藏玉如此確信維拉爾想返祖的人是她,甚至不多問一句理由。這不像一個不諳世事者該有的邏輯除非他知道什么是福音族。

  “不。”她說,“維拉爾不想對我用返祖魔咒。那咒語很危險,很容易讓被施咒者出現意外…但他奪走了我的角色。”

  姬藏玉歪過頭,似懂非懂地說:“角色?”

  雅萊麗伽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片繁復的刺青正微微發燙,灼燒她的皮膚。仇恨的怒火在她臟腑和小腹里翻騰。

  “母親。”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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