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全干脆扔掉手中的刀,從旁邊地上撿起一支長戟,對準正前方一個手持火繩槍的白人沖去。對方被兇悍猙獰的師全嚇破了膽,想也不想轉身就逃,師全獰笑著撲過去,用鋒利的長戟狠狠捅穿那人后背,不顧慘叫與掙扎,直接把長戟倒豎起來,用力深插在被鮮血浸透的泥濘土地上。
指揮官的動作總是最具代表性。在師全的影響下,其余的獅族步兵紛紛仿照他的樣子,抓起散落在陣地上的長戟,穿透一個個白人,將他們倒插在地上。
血與火的戰場上,很快出現了一大片“尸林”。
再沒有比這更令人恐懼的事情。
擔任后衛的聯軍士兵嚇得面如土色,他們看著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的“尸林”,握槍的手在發抖,雙腿沉重得如灌了鉛。不是所有被插在戟尖上的人都會當場死亡,其中至少有半數的人還活著。他們的身體被捅穿,內臟嚴重破損,失去平衡的身體在體能大量流失情況下無法活動,只能掛在槍尖上奄奄一息,發出垂死無用的凄厲慘叫,以及呻吟。
“這太可怕了…他們不是人類,他們是巨人。”
“我就不該來這個地方。見鬼,我要回家。”
“圣主在上,這我親眼看到了地獄…”
第一個轉身逃跑的人出現了,他扔掉手中的火繩槍,不顧一切拔腿狂奔。在他的帶動下,更多的士兵加入了逃跑行列。盡管他們已經喝過米伽爾藥劑第四十四號,不再畏懼死亡與疼痛,可他們無法壓制因肉眼看到恐怖影像對大腦產生的連鎖反應。
北面,臨時搭起用于觀察戰況的木制塔樓上,第六軍團長旭坤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興奮看著對站在身邊的天浩:“殿下,那些白人跑了,他們全都逃了。”
天浩保持著手握望遠鏡的固定站姿,輕緩地點點頭:“我看到了。”
他隨即下令:“第四、第五、第六軍團出擊。虎族和獅族第二機動部隊出擊。以最快的速度壓上去,不計代價和傷亡,必須在天黑前對白人的主力陣地合攏包圍。”
南面的峽谷底部,堆滿了厚厚一層尸體。
成千上萬的白人士兵被驅趕著從緩坡走下峽谷。他們當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攜帶火繩槍,其余的全部手持鐵鏟或者鋤頭之類的工具,在通往南面的峽谷邊緣不斷地挖著。很難說這種做法是否管用,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傷亡慘重,來自要塞守衛者和自己人雙方的殺傷與督戰力量,導致接連兩個進攻梯隊,總數高達四萬人戰死。
現在被趕下峽谷的是第三批。
“不準回頭,去南邊把路給我挖出來!”
“該死的膽小鬼,老子送你下地獄。”
“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別怪我。”
身穿重甲的督戰隊在峽谷北面站成一排,他們掄起戰刀或直接端起火繩槍射殺每一個被判定為“逃兵”的人。被殺的人太多了,就沒人敢違抗命令,走投無路的白人士兵只能沿著峽谷兩邊分散,想要盡量避開來自前后的殺機。然而他們失算了,督戰隊的軍官們射術很不錯,他們站在高處,瞄準峽谷底部所有看似想要逃跑的人,用熾熱的鉛彈收割一條條鮮活生命。
暴齒站在要塞城頭,對此感到不可思議。
“這些白人大概是瘋了吧!他們竟然殺自己人?”
盡管疑惑,暴齒還是看穿了對方指揮官的戰略意圖。用死人填充峽谷的做法在暴齒看來毫無新意,他甚至很高興對方這么做。
“別管他們的督戰隊。嘿嘿嘿嘿,我們得配合他們,瞄準峽谷兩邊想要逃跑的那些家伙。傳我的命令,讓后勤倉庫多送點兒手榴彈上來,等到白人攻城的時候會消耗很多。還有,炮兵保持現在的火力壓制烈度與速度,決不能讓白人在峽谷北面形成集團進攻規模。”
下午三點的時候,王國聯軍徹底崩潰了。
來自北面的壓力實在太大,臨時組成的五十萬王國后衛軍戰線被打得千瘡百孔。到處都傳來被突破的消息,到處都在請求支援。更糟糕的是很多士兵已經到了米伽爾藥劑的效果臨界點,他們無法維持,后繼部隊一片混亂,除了被殺,不可能有第二種命運。
這是天浩早在戰前就制定好的方略:第一階段戰斗不需要俘虜,只有在突破白人戰列之后,宣傳隊才能跟進,同時收納戰俘。
“放下武器,投降不殺!”
這句簡短的英文迅速傳遍了整個戰場。有人發音準確,有人說的聽起來就較為含糊。可不管怎么樣,大概意思足以讓人明白。白人士兵們驚訝于對手為什么會說出英文的同時,也隨之產生了強烈的求生欲望。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雙手高舉跪在地上,在忐忑與期待中迎來滿面猙獰的征服者。
師全帶領獅族步兵主力與趕上來的增援部隊,從一個個下跪的白人士兵面前大步走過。他獰笑著揮舞戰刀,不由分說直接砍斷距離最近的一名白人右手,看著那人左手緊緊捂住齊腕而斷的傷口躺在地上翻滾慘叫,師全內心爆發出無限虐意,仰天狂笑。
“把他們都抓起來,送到后面去。”
這一戰,他被對方射中了兩槍,所幸沒有命中要害,大部分鉛彈威力被肩部護甲抵消。除此之外,師全左腿被一個白人用匕首刺中,只是傷口不深,隨便包扎了一下他就帶領衛兵繼續戰斗。
必須殺幾個白人立威,大部分俘虜還得送到后方集結。年輕的龍族攝政王殿下在戰前召開的聯軍會議上早有命令:不得私自大規模虐殺俘虜,戰后根據各部隊送交后方的戰俘數量,以及戰斗中的具體表現計功。
就在兩小時前,已經有五名統領因違抗這道命令,被督戰隊當場處決。
虎族有三個人,獅族這邊有兩個,都是千人首以上的高級軍官。其中一名獅族統領還是萬人首,同時也是獅王陛下的家族成員。以師全對獅王陛下的了解,這件事肯定不會如此輕易解決…但就目前來看,所有軍官都被龍族攝政王殿下的威嚴震懾,甚至沒人敢在私底下議論。
重盾手再次上前,排列成厚重密集的盾墻,掩護著重新集結的步兵穩步推進。
遠處的白人營帳深處,終于出現了第一面在風中飄揚的白色旗幟。
滿面驚惶的副官小跑著沖進指揮官大帳,向卡利斯公爵包報告了可怕的消息。
“哦…索姆森主教投降了?”
卡利斯對這消息并不意外。他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渾身上下松懈著,仰靠在椅子上,用呆滯的眼睛看著帳篷頂部。
他對此早有預感。主教是一位虔誠的圣主信徒,卻不是勇猛果敢的將軍。不要說是投降,就算索姆森此時此刻帶領衛隊沖進自己的營帳,砍下自己的人頭,以此當做禮物送給巨人王,當做表明心跡的供奉品,卡利斯也絲毫不會覺得意外。
副官滿面激憤,他詫異于自己的情緒和帶來的消息絲毫沒能對公爵造成影響。那種冷漠和無所謂的神情使公爵看起來就像一具木偶。副官不敢繼續說下去,只能保持著雙手下垂的謙恭站姿。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試探著問:“大人,我們該怎么辦?”
這其實卡利斯同時也在思考的問題。
傷亡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北面的峽谷一直無法突破,“人命換空間”的戰術無法奏效。雖然第二道坡面基本成型,可是神威要塞的巨人守軍實力強大,他們不斷從城頭上投擲一種會爆炸的武器,導致自己這邊的進攻部隊傷亡慘重,無法推進。
“打出白旗,投降吧!”公爵很快做出了決定。
副官猛然一驚,他的聲音頓時變得顫抖起來:“投降?大人…您,您真打算這么做?”
“為什么不呢?”卡利斯攤開雙手,臉上全是苦笑:“維京人敗了,金雀花人也敗了。薩維丁帶著上主之國投靠了北方巨人,我們失去了鎖龍關的后勤倉庫。仗打到這個份上,我們沒有糧食,沒有彈藥,甚至連重整軍隊集結反擊的時間都沒有…除了投降,我們還有什么選擇?”
“可是…”副官顯然很不甘心,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字句。他當然知道實際情況甚至比卡利斯剛才所說的這些還要糟,只是常年形成的慣性思維與專屬于貴族的傲慢,讓他實在很難低下高貴的頭顱。
公爵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副官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面對現實吧!就算不替下面的士兵想想,也得為了我們自己考慮。只有活著就有機會,何況巨人也不是傳說中那種野蠻不講道理的怪物。”
副官雖然沒有被徹底說法,卻至少在內心深處產生了動搖,只是兀自有些嘴硬:“巨人不懂得我們的語言,而且他們喜歡吃人。”
卡利斯公爵對這些說法嗤之以鼻:“這是誰告訴你的?想想上主之國,想想薩維丁那個該死的叛徒。如果語言不通,他怎么可能與巨人談判?至于吃人,那就更是無稽之談。想想我們之前在峽谷里發現的那些尸體,他們早就腐爛了。你以為巨人是把他們扔在峽谷里自然發酵,然后再回收做成香腸嗎?呵呵…年輕人,多動動腦子。”
天黑的時候,被解除武裝的卡利斯公爵在一隊龍族步兵押解下,走進了天浩的營帳。
盡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卡利斯仍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感到震驚。主要是因為年齡,其次是因為外表。他穿著細棉布上衣,褲子也是相同的質料。可無論衣服款式還是裁剪,都顯得高貴又仔細,足以彰顯其身份。
天浩坐在椅子上,在燈火照耀下注視著被衛兵押進來的公爵。
卡利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挺直身子,冷峻的臉上透出幾分服從,還有抗拒。
“你的頭抬得太高了,公爵。”天浩的聲音有些冷,他看穿了對方骨子里那股沒有認輸的傲慢。
標準的英文發音是如此清晰,卡利斯的身體微微一顫。他暗自嘆了口氣,極其緩慢且沉重地低下頭,然后再次揚起,桀驁不馴已經消失,被深深的挫折感所取代。
“我無意挑戰您的威嚴。”卡利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頹然:“我戰敗了,我現在是陛下您的俘虜。”
“你用錯了稱呼。不是陛下,而是殿下。”天浩糾正著對方話里的錯誤。
公爵有些迷茫,他感覺兩者區別不大,甚至沒有區別。
天浩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直截了當地問:“你什么要求見我?”
卡利斯沒有浪費時間:“我想就一些重要的問題跟您談談。”
“比如?”天浩一直盯著卡利斯的眼睛。
“萊茵王國愿意與您合作。”卡利斯說話的同時欠了欠身,再次行了個禮。他說話的語速很快,聽起來感覺迫不及待:“我知道薩維丁侯爵與殿下您已經達成了交易。我想說的是————他給您的東西我同樣能給,他答應您的條件我同樣也能答應,而且可以在他承諾的基礎上給予更多,甚至加倍。”
天浩不由得笑了,他居高臨下俯視著站在面前的公爵:“聽你的意思,好像很清楚薩維丁與本王之間達成的協議內容?”
“大致上可以猜到一些。”卡利斯對此頗有自信,他的目光也隨之變得灼熱起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殿下您想要的應該是糧食和布匹。”
天浩沒有回答,他臉上保持著令人猜不透的淡淡微笑。
“我可以給您雙倍,甚至三倍的物資。”對方的沉默給了卡利斯一些信心,他提高了音量:“如果您覺得不夠,可以就具體條款慢慢談。”
“我要的是黃金和白銀,尤其是前者。”天浩語速緩慢:“你能給我多少?”
卡利斯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