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名牛族步兵除了正常配備護甲,武器全部更換為新造的燧發槍。三十五毫米口徑足夠粗大,鉛彈一旦命中目標,將給對方帶來不亞于傳統冷兵器的可怕傷害。
濟州島和硫磺的秘密,天浩早已向大國師公開。之所以帶著兩千名火槍兵前往黑角城,一方面是出于后勤供應方面的考慮,更是向世人展示己方實力————雷牛部比想象中強大,尤其是牛族新王尚未確定的特殊時期,無論任何人想要做任何事,都必須把雷牛部擺在極其重要,無法忽視的位置。
廖秋騎著馬與天浩并行,他騎術精妙,僅靠雙腿就能保持平衡。正因為如此,他被天浩任命為新建的騎兵統領,專門負責騎射(火槍)。
“大國師為什么突然召集我們到黑角城議事?”這問題廖秋想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應該是關于大朝會。”天浩注視著遠方的山嶺,神情有些凝重:“按照正常情況,應該在半個月后舉行大朝會。現在就接到召集令,估計黑角城出了點狀況。”
廖秋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低聲笑道:“沒想到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你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天浩苦笑著搖搖頭。他當然明白廖秋指的是情報部,但平俊及其手下雖然優秀,卻無法做到隨時查探所有角落里的秘密。
想了想,他認真地說:“我覺得可能是兩位王子之間出了問題。王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也因此產生糾紛。”
廖秋伸手握住韁繩:“我知道,你站在二殿下那邊。”
天浩沒有過多的解釋,聳了聳肩膀:“他是個挺不錯的人。至少目前接觸下來,給我的感覺還可以。”
廖秋促狹地笑了:“別遮遮掩掩了,我知道二殿下看中了天霜。怎么,這就是你支持他的理由?”
天浩不想爭辯:“我說不是,你相信嗎?”
“信!為什么不信?”廖秋以他自己的方式對此作出解釋:“你是族長,是我的頂頭上司。如果連你說的話都不相信,那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什么真實的存在了。”
天浩淡淡地笑了。
忽然,他看到在正前方密集的隊伍盡頭,一名身穿號衣的騎士策馬揚鞭,一路狂奔過來。那人在距離天浩約百米的位置開始減速,用力勒緊韁繩,等到馬匹收攏腳步站定,他立刻翻身下馬,跑到天浩座駕前單膝跪倒,氣喘吁吁地說:“啟稟…殿下,黑角城…情況有異。”
天浩注視著神情緊張的騎士,認出這是自己委派的哨戒衛兵,微微蹙起眉,問:“不要慌,到底怎么回事?”
騎士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道:“前方斥候小隊已經抵達黑角城,卻發現黑角城大門緊閉,從城衛軍那里得到消息,說是從昨天晚上就加強了戒嚴等級,沒有得到王女殿下的許可,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女?”天浩眉頭皺得更深了,腦海中下意識出現牛艷芳那張傲慢冷酷的臉。
“其它部落的人到了嗎?”他決定先把這件事情放一放,把問題轉向別的方面。
“狂牛部和野牛部據說今天上午就到了,他們同樣沒有得到入城許可,目前在黑角城東側扎營。兩族軍力合計約為一萬。按照殿下您的吩咐,哨戒小隊已經派人前往接觸,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兇牛部和公牛部駐扎在黑角城北面,總兵力差不多也是一萬。詳細情報正在收集。”
無論族群駐扎方向還是各族首領轄下的軍隊數量都很正常,天浩關心的重點只是黑角城。
“為什么不打開城門?”廖秋在旁邊疑惑地問:“難道大國師另有想法?”
天浩凝神靜思。
一種不妙的預感在腦海里緩緩生出,可具體是什么卻難以捉摸。他回想著曾經與大國師的一次次會面,對方的言談舉止,彼此之間對共同理念的修改與變更…盡管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一切都歷歷在目,仿佛昨天才發生。
“傳令!”忽然,天浩以極其冷肅的口氣發布命令:“第五哨戒小隊立刻返回雷角城,調集兩萬名城衛軍趕往黑角城。同時向磐石城傳訊,第一、第二軍團全軍集結,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趕到黑角城。”
廖秋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嚇了一跳,連忙問:“你怎么一下子調集這么多的軍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天浩眉頭緊皺:“我不確定,可這一切極不正常。王女…在黑角城發布戒嚴令的人為什么不是大國師?”
跟在天浩身邊時間久了,廖秋深知他的心意:“還是加快行軍速度吧!盡快趕往黑角城,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天浩沉著點頭道:“傳令,跑步前進。”
幾小時后,天浩見到了元猛和宗域。雷牛、狂牛、野牛三部大軍集中,在黑角城外結束收獲的空曠野地上扎營。
彼此都是熟人,天浩省去了套,直截了當地問:“城里到底出了什么狀況?為什么不打開城門?”
元猛攤開雙手,臉上全是無奈:“我來得最早,昨天下午就到了。城門從那時候就一直關著,我連續派人過去聯絡,得到的消息卻是讓我再等等。”
“這不合規矩。”宗域同樣也是滿臉迷惑,他拿出之前收到的信:“你們看,這不是普通的傳訊,而是大國師親筆簽發的召集令。按照族規,這意味著有大事發生,所有被召集的人可帶領限額一萬以內的軍隊前往。先王在位的時候就有過例子,曾經有人叛亂,可到了最后還是和平解決。我估計這次極有可能是兩位王子之間的矛盾引發了糾紛,大國師這才發布召集令讓我們盡快過來。一方面以軍力震懾,一方面提前召開大朝會,選出新王。”
天浩仔細梳理了一遍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報,問:“兇牛部和公牛部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元猛搖搖頭:“我沒跟他們接觸。你知道的,牛凌嘯與振峰一向跟我們合不來。”
“不能再等了。”天浩嚴肅地說出自己的結論:“城內局勢應該很嚴重,否則大國師不會發布緊急召集令。”
宗域試探道:“阿浩,你的意思是,我們沖進去?”
天浩沉著地微微點頭:“老規矩,先派人通傳,如果城里的人拒絕,那就強攻。”
元猛被嚇了一跳:“這個…這可是黑角城,是咱們牛族的首都啊!”
天浩異常冷靜:“由王女來發布命令本身就不正常,我估計大國師已被軟禁。總之我們必須加快速度進城,如果有人以此為借口進行追責,就讓他來找我好了。”
元猛和宗域相互對視,思考了幾秒鐘,緩緩點頭。
狂牛部重盾步兵在原野上排成橫列,后面是手持燧發槍的雷牛部戰士。兩翼由野牛部負責,他們跟著龐大的進攻隊伍前進,形成半月形外凸的防御面。
時間緊迫,來不及做飯,所有人用干糧隨便解決了一頓,稍事休息,在各隊軍官和統領的命令下,緩緩朝著黑角城前行。
濟州島的軍械制造水準在不斷提升,有了圖紙為參照,天浩在過去幾個月里完成了對舊式火槍的全面更換。參照物是歷史上著名的“德萊賽步槍”,它的先進性在于對子彈的更新換代。
防水油性紙的制造流程并不復雜,以這種材料為外殼,“有殼定裝彈”的出現直接跳過了需要雷汞才能擊發的火槍。它把底火、彈托、發射藥和彈頭集合為一個整體,大大優化了裝填彈藥時的繁瑣程度。
天浩腰間斜插著一把手槍,他身后背著一支長槍,凝神注視著正往城門方向走過去的廖秋。
他左手握著盾牌,右手拿著鐵皮話筒,喊話絲毫沒有修飾,直截了當:“立刻打開城門,否則我們就進攻了。”
城頭上沒人回答,一片沉默。
廖秋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無論敵友,按照北方蠻族的規矩,只要喊話總得有人答應。他搞不清楚狀況,于是按照天浩之前的吩咐,把同樣的話繼續重復兩遍。
仍然無人應答。
看來黑角城內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廖秋暗自嘆了口氣,他放下話筒,打算轉身離開,把后面的工作交給軍隊。
只能強攻了。
就在他剛轉過身子的一剎那,厚重緊閉的城門忽然朝著里面裂開一條縫隙,同時伴隨著“吱吱嘎嘎”的絞盤轉動。
那是十幾個渾身是血的壯漢,共同扶在城門兩側,他們眼睛里全是期待,同時飽含著深深的悔意。
廖秋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天浩敏銳抓住機會,在狂吼中發布命令。
“快!沖進去!”
敞開的城門內側遍布死者,地面和兩側墻上到處是血。從死者服飾判斷,是兩撥人起了沖突。天浩以自己的經驗看出,一方是隸屬于大國師的貼身衛隊,一方是黑角城衛軍。
大批涌入的三族聯軍迅速占領周邊制高點,他們與聞訊趕來的城衛軍正面對持。主管軍事的廖秋負責這一切,天浩大步走到那些打開城門的傷者面前,看著他們身上破爛染血的鎧甲,疑惑地問:“你們是大國師的人?”
為首的漢子臉上挨了一刀,用繃帶從額頭上進行包扎,身上的鎧甲破損嚴重。他手中倒杵著戰斧,盯著天浩鎧甲左臂上的牛角圖案看了很久,終于確定其身份,艱難地站直身體,行了個禮,發出沙啞的聲音:“啟稟殿下,我是國師衛隊第七中隊,第二小隊隊長蒙加。”
天浩忽然感到一陣輕松,他連忙跳下馬,一把按住蒙加的肩膀,關切地問:“大國師在哪兒?”
這句簡單的話徹底摧毀了蒙加心中最后的心理防線。他仿佛基礎粉碎的建筑,搖搖晃晃無法保持平衡,如果不是天浩眼疾手快連忙將其扶助,這個體重超過上百公斤的魁梧漢子必定當場摔倒。
“大國師…哇…”他放聲大哭,扔掉手上的戰斧,掄起拳頭朝著胸口猛砸,一下又一下。
聚在周圍的其他人,也就是打開城門放三族聯軍進來的那些戰士,紛紛走過來,與蒙加站在一起,他們低著頭,有些在哭,有些臉色陰沉,有些緊緊咬住牙齒,一言不發。
天浩臉上的表情凝固,他再沒有之前種種樂觀的念頭,看著站在面前的這些衛隊成員,他愣了幾秒鐘,猛地抓住蒙加的衣領,把他拽過來,用顫抖的聲音惡狠狠追問:“說…大國師…他到底怎么了?”
蒙加臉上滿是淚痕,深感自責的他偏過頭,不敢與天浩兇暴的雙眼對視,音量也被壓得很低:“大國師…去世了。”
一股可怕的眩暈籠罩著天浩,他閉上眼,手上的力量卻沒有放松,在黑暗與震撼中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他緩緩睜開雙眼,感覺整個世界被血色充斥,繼而變成蒼白,再看不到第三種顏色。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他語速輕快,卻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
“昨天。”蒙加眨著眼睛抽著鼻子,控制住哭意,補充到:“昨天晚上。”
“…說詳細些。”天浩仿佛一頭趨于暴走邊緣的野獸,露著尖利的獠牙:“現在就說,一個字也不準漏。”
在蒙加的故事里,紹杰是國師衛隊的隊長,也是最關鍵的主角。
昨天下午,蒙加看見王女走進國師府,緊接著紹杰下達命令,讓所有衛隊成員全體離開。
面對蒙加等軍官的質疑,紹杰做出了這樣的解釋————王女和大國師有要事商談,大國師下令讓所有人離開府邸,晚餐之后再回來。
包括蒙加在內,人們對這道命令半信半疑。雖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兒,可出于上下級的習慣性服從,他們還是選擇了離開。
紹杰當然值得信任,他曾經為大國師擋下好幾次暗殺,是真正可以信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