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哥你現在的贏面不大,支持你的人不多,可從小到大只有你對我最好。不是我在背后說二哥的壞話,他一直欺負我,嘲笑我克死了丈夫,嘲笑我只會跟在父王后面拍馬屁。你們以為我愿意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也想要丈夫啊!”
“你是長子,就算爭不過二哥,至少還是個城主。可我呢?我有什么?一旦二哥即位,我就得從宮里搬出去。到時候他隨便給我點財產,還會給我幾個仆人,我的下半輩子就這樣了。”
“我不甘心啊!我是王女,是父王嫡親的女兒,憑什么要按照祖先的規矩放棄這一切?”
“我想找個好男人嫁了,可看來看去只有牛天浩最合適。偏偏他已經結婚,還找了個丑八怪…大哥你說我能怎么辦?”
“這些話我只能對你說,對二哥說了只會起反效果。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娶牛天浩的妹妹為妻。其實二哥根本不喜歡那個女人,只不過是看在牛天浩掌控雷牛部的份上,想要聯姻,得到他手里那一票。”
“如果二哥即位為王,我的日子只會比現在更慘。與其這樣,還不如支持你。”
“我實在沒有選擇,我只能站在你這邊。”
她抽抽搭搭地哭著,牛偉戰強硬兇悍的表情逐漸從臉上褪去,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用沾滿油脂的大手抹了一把全是胡茬的下巴,陷入沉思。
他很清楚牛艷芳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從接受邀請,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牛偉戰心里就充滿了警惕。
裝模作樣是一種本事,通過這種方法一點點試探牛艷芳的底牌,加上一點“適當”的暴力,牛偉戰相信自己能撬開她的嘴巴,看看她心里究竟埋藏著什么秘密。
“你想要牛天浩?”牛偉戰已經相信這是牛艷芳的最終目的。如果說這就是她苦心積慮編織的陰謀,倒也符合邏輯。
誰也不會心甘情愿放棄榮華富貴,無論自己還是牛偉方登基為王,都要把牛艷芳趕出王宮。這是祖先留下的規矩,也是確保貴族群體不因為強大的生育能力變得龐大,空耗太多物質,進而削弱族群,造成可怕的滅族災難。
牛艷芳止住哭泣,緩緩坐直,她用顫抖的手撥開掛在額前的亂發,發出極其堅定的聲音:“是的,我要他。他必須成為我的丈夫!”
牛偉戰用深邃的目光盯著她:“你想要我給你賜婚?”
“這就是我支持你的原因。”牛艷芳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好不容易調勻節奏:“二哥鬼迷心竅,他已經忘記了尊貴的王子身份,低三下四求娶一個丑八怪。除了大哥你,我找不到能幫我的人。”
牛偉戰繼續思考,陷入了長達兩分鐘的沉默。
“起來吧!”良久,他緩緩地發出命令,同時抬手指了一下椅子。
耐心地等待著牛艷芳坐回原位,久違的微笑重新浮現在牛偉戰臉上。他慢慢搓著手,絲毫沒有因為之前的暴虐兇狠感到內疚,笑語平淡:“大哥性子有些糙,你…不要介意。”
牛艷芳把仇恨的念頭死死壓在腦海最深處,她做出一副凄苦軟弱的樣子:“我知道…可你下手實在太重了。”
“大哥向你道歉!”滿面笑容的牛偉戰跟平時看起來沒什么兩樣,臉上全是誠懇認真的表情。
這不是牛艷芳關注的重點,她顯得很貪婪,急急忙忙低聲追問:“大哥,你保證能幫我得到牛天浩?”
牛偉戰沒有說話,他拿起擺在面前的筷子,從盤子里夾起一塊已經涼掉的肉,放進自己的碗里,沒有吃,只是將筷子放在熟肉上面,一下一下輕輕點著。
他抬起頭,眼睛里全是探詢的目光:“我很好奇,你想怎么幫我?”
牛偉戰確信牛艷芳沒有撒謊。得到牛天浩這樣一個身份顯赫的丈夫,才是最符合她利益的正確選擇。當然,做到這一點并不難,可是在“即位為王”與“賜婚”兩件事情當中,彼此有著緊密聯系,相輔相成。
首先,我必須成為牛族之王。
其次,有了占據絕對統治權的身份,才能對一位族長下令賜婚。
如果牛艷芳是族長,或者城主,牛偉戰都相信她成為自己的助力。
問題是,她現在什么都沒有。
頭皮上傳來劇烈的針刺痛感,仿佛所有的血液流到那個位置都會停下來,被某種可怕的力量混入辣椒和鹽,產生強烈的反應。牛艷芳強忍著介于麻木和劇痛之間的撕裂,盡可能讓語調變得平穩。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大哥你想要即位為王,有兩個辦法。先說第一個————那就是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在下個月的大朝會選舉上,得到更多的票數。”
牛偉戰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接著說。”
“有資格參加大朝會的人首先是大國師,其次就是各部落的族長。雷牛部、狂牛部、野牛部、兇牛部和公牛部。其中,雷牛、狂牛、野牛三部已經表明態度支持二哥,只有兇牛部和公牛部站在大哥你這邊。這樣一來,票數三比二,局勢對你很不利。”
牛偉戰冷冷地說:“你好像把巫彭那個老家伙給忘了。他是國師,而且還是牛天浩的老師。雷牛部已經表態,你覺得巫彭會贊成我登上王位嗎?”
牛艷芳吸嘶著冷氣,握緊雙拳強忍疼痛,耐心地解釋:“你說得對,大國師與牛天浩是一個整體,他們是一個穩固的聯盟,只要爭取到其中一個,就相當于得到兩票。但事情得從兩方面來看,就算不能拉攏,至少也要盡最大努力降低來自他們的威脅。”
“怎么降低?”牛偉戰收起輕蔑傲慢的神情,變得更加專注。他忽然發現這個平時看起來貪婪愚蠢的妹妹不是想象中那么無能,她很精明,至少在權力盤算方面有著令人驚訝的天分。
“殺了他們。”從牛艷芳嘴里吐出的字句冷酷又冷靜。
“你瘋了?”牛偉戰渾身一顫,又驚又怒,本能地說出這句話。他隨即發現這是解決目前困境的最佳手段。伴隨著巨大的驚恐,他慌慌張張地問:“你想怎么做?”
大國師的地位非常高,無論在民眾還是貴族圈里都有著極高的人望。這得益于他多年來對待各種事情公平公正的態度,敢于在關鍵時候與牛王爭論,以事實迫使上位者改變某些自私的想法,再加上大國師本身就是行巫者…不夸張地說,在牛族內部,排在第一順位的崇拜對象是神靈,其次就是大國師。
牛偉戰的確因王位的事情對大國師不滿,甚至可以說是憎恨。但無論如何,他從未有過要將其殺掉的念頭。
三妹的確膽大妄為,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牛艷芳忽然笑了,冰冷的笑容夾雜著譏諷,眼眸深處釋放出蛇一樣令人畏懼的目光:“如果他們不死,你覺得以后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二哥一旦繼位,你就再也不是什么大王子,充其量不過是個城主。你能保證你的后代永遠都能守住這個位置?他們會長大,成年,如果知道你當年曾經有機會即位為王,卻白白拱手讓給別人,你覺得他們還會不會認你這個父親?”
“牛天浩從來就沒把你當做王子,狂牛部的元猛也一樣。想想你從他們那里遭受的屈辱吧!想想他們那些骯臟嘲笑的臉。你在他們眼里什么都不是。”
惡毒森冷的字句如重錘狠狠擊打著心臟,牛偉戰從驚恐和震撼中逐漸冷靜下來。他感覺握在手里的筷子有些不穩,下意識將其抓緊,瘋狂的念頭在腦海里飛舞,他喃喃自語:“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可做起來太難…牛天浩是族長,他身邊的衛隊都是豕人,而且遠在雷角城,很難下手。”
“只要干掉大國師就夠了。”牛艷芳笑得有些神經質,聲音卻很低:“少了一個人投票,局面就會變成二比三。這樣一來,大哥你就可以發揮人脈優勢,從其它部落選擇合適的人選加入進來。”
牛偉戰明顯有些意動:“你是說,增加大朝會的成員?”
牛艷芳點點頭,加重語氣道:“現在動手還來得及。”
內心正進行著激烈碰撞的牛偉戰皺起眉頭,他不是很贊同牛艷芳的計劃:“這樣做太冒險了。大國師位高權重,殺了他會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現在距離選舉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在緊要關頭出了這樣的事,選舉很難如期進行。到時候,非但得不到我想要的,甚至有可能得不償失。”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另外,從其它部落選人參加大朝會并不現實。實力不足就得不到其他成員的認可。尤其是元猛和宗域,他們是最大的障礙。”
“那就還剩下另外一種辦法。”牛艷芳早已料到牛偉戰會這么說,她其實對第一套方案沒抱太大希望:“只要干掉競爭者,就沒人跟大哥你爭奪王位。”
牛偉戰眼角抽搐了一下,手上的力量失去控制,“咔嚓”一聲猛地捏斷了筷子。
“…你想殺了老二?”
“想殺了他的人是你,不是我。”這句話說得很慢,牛艷芳一直關注著牛偉戰的情緒變化:“沒有競爭者,就談不上什么選舉。”
一個全新的,充滿黑暗與邪惡的世界朝著牛偉戰開啟了大門。他看到很多從未想過的可怕念頭,毫無善良與親情可言,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達到目的。道德是扔在路邊的垃圾,連撿回來廢物利用的資格都沒有。通往正前方的道路盡頭雖然被黑暗籠罩,但這條路又平又直,沒有任何障礙。
透過微顫的皮膚,微微有些失神的眼睛,牛艷芳清清楚楚看到了牛偉戰內心的掙扎。她在猶豫天平上狠狠壓上新的砝碼:“大哥,我可以幫你把二哥約出來。”
鮮紅的血絲正在牛偉戰眼眶里蔓延,他盯著她:“你似乎已經有了計劃?”
牛艷芳沒有否認:“現在是秋天,山上到處都是蘑菇,誤食毒蘑菇致死的事情年年都有,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借口。”
牛偉戰再次陷入長達好幾分鐘的沉默。
成功與失敗在腦海里盤旋,善良與邪惡正在你死我活打成一團。他看到了太陽,也看到了黑沉沉的夜幕。更多的,還是父王臨終前那一幕。
他的手指慢慢抬起,指向自己,卻在半空中失去了力量支撐,像山一樣轟然坍塌。
“…去做吧,準備好蘑菇,幫我把老二約出來,一起吃飯。”
牛偉戰最終下定了決心:“我答應你,事成之后,牛天浩會成為你的丈夫。如果他拒絕,我會砍下他的腦袋,讓你成為雷牛部的族長。”
狂喜在牛艷芳臉上凸顯,她歡喜得連語音都有些變調:“謝謝大哥。”
牛偉戰努力保持著微笑。
他在心里已經對這個妹妹判了死刑。
我要得到王位,但我絕不能成為一個罪人。
事成之后,第一時間割掉她的舌頭,砍斷她的手,然后公開處刑,這樣對所有人都有交代,我還會成為“大義滅親”的公正賢王。
兩天后的下午。
二王子牛偉方帶著衛隊,來到大王子牛偉戰的私人宅邸。
剛進入走廊,遠遠就聞到飄散在空氣中的食物濃香。
牛偉方對這股氣味很熟悉————在高濃度輻射環境下產生變異的盤角羊性情兇猛,它們擅長奔跑,有著堅硬銳利的犄角。這種群居動物雖是素食者,卻非常好斗,尤其是成群結隊的情況下,就連黑嚎狼也不敢輕易招惹。
兇猛歸兇猛,但盤角羊的肉質鮮嫩且無膻味,是北方大陸有名的美味。
秋天的山林有很多蘑菇,它們同樣經歷過輻射,或多或少產生了變異。蘑菇是北方蠻族在冬天重要的食物補充。它以鮮美的滋味得到所有人喜愛,其中一些數量稀少的品種,更是被貴族所專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