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亞斯使勁兒揉了揉眼睛,他確定自己沒有做夢,腦子也沒有發昏,羅列在紙面上的這些東西統統都是藥水,只是名字很奇怪,從未聽過。
“這是你接下來的研究項目。”天浩沉穩的語調充滿威嚴:“你可以提出任何物質方面的要求,我會派人確保你研究的材料供應。人手不夠你自己挑,那些教士任由你驅使。”
說著,天浩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在這里,你就是他們的王。”
佩里亞斯慌忙從椅子上站起,奉承兼表白:“尊敬的殿下,您才是唯一的王。”
他與很多貴族都打過交道,很清楚這種場面話絕對不能當真。在這方面,巨人和白人應該沒有區別。
“你是他們的管理者。”天浩的英文發音很準,文明時代跟隨外籍教師學習的經歷使他帶有明顯的牛津腔:“本王會給你提供更多的藥膏,我希望你把他們都用起來,忘憂粉的產量必須增加,如果短期產量沒有變化…神父,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佩里亞斯連忙點頭,他臉上隨即浮起一絲難色:“尊敬的殿下,我無意質疑您的決定。可是這件事…的確有些困難。”
天浩深邃的目光足以探明一切:“你指的是人手?”
“是的,人不夠。”佩里亞斯點頭直言:“您從鎖龍關帶回來的戰俘數量很少,前期研究忘憂粉的實驗用掉了一些,現在只剩下不到兩百人…”
說到這里,佩里亞斯掀起黑色教士袍,從內層的衣袋里拿出一塊黑色藥膏。
這是一塊罌1粟汁液經過初級炮制后的產物。差不多有拳頭那么大,介于黑色與褐色之間,它散發出一股類似氨水的氣味,有些嗆鼻,聞起來令人感覺不太舒服。
“按照殿下您當初的要求,我對這東西進行了兩種不同方式的提煉。我把它放進鍋里加熱,然后發酵,于是得到了這個。”
佩里亞斯一邊說,一邊從黑袍內部拿出一塊手指大小,表面呈金黃色的條形膏狀物。這是生鴉片的熟制品,已經沒有了那股難聞的氣味,外觀看起來也不錯。
“我用了五十個人進行試驗。最初,他們對這種全新的“煙霧進食法”非常抗拒,但幾天下來就覺得很不錯,一周后再沒人拒絕吸食藥膏。他們甚至主動要求增加每天配給的試驗藥膏數量。兩周以后,上癮者最大需求增加了六倍,最少的也增加了三倍。”
佩里亞斯再次掀起教士袍,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獸皮袋子,他解開封口系繩,露出裝在里面的白色粉末,神情也隨之變得凝重起來。
“這是忘憂粉…精煉,我喜歡這個詞。提取精華,摒棄雜質,一大塊生藥膏經過提煉才能得到一丁點兒這種白色粉末。但必須承認,這玩意兒效果非凡,它有著良好的鎮痛效果,而且只需要一點點,就能讓吸食者感受到身在天堂的快樂。”
天浩用銳利的目光審視著佩里亞斯:“你吸過?”
佩里亞斯搖搖頭,他的表情介于猶豫和畏懼之間:“殿下您再三叮囑,讓我絕對不能吸食,平時試驗的時候也必須戴上口罩,還有那種用棉布和野豬尿泡制成的手套…我知道這東西有很強的致癮效果…謝謝您的提醒。”
天浩淡淡地笑了。他居高臨下注視著站在面前的神父,神情溫和又友善:“雖然本王和你屬于不同種族,曾經是敵人,分屬于不同立場。但現在不同,我們是朋友,是合作者。”
佩里亞斯仰望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天浩,為他龐大的身形體量所震懾,同時也畏懼于雷牛之王的權力。這一刻,他終于明白這個年輕巨人與南方貴族之間的區別————態度更加和藹,更容易打交道,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我們是朋友”,既是管理者,同時也是合作伙伴。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為了…為了進行忘憂粉的實驗,我又用了五十個人。”佩里亞斯特別強調了“五十”這個數字:“它有著比福壽膏更好的致癮效果,不同于前者需要多次吸食才能產生作用,忘憂粉只需要一次就能讓吸食者產生依賴性,同時還能治療多種疾病…比如哮喘、咳嗽、感冒…尤其是抑郁癥。”
佩里亞斯略微遲疑了幾秒鐘:“他們,那些試驗者…很快樂…非常快樂…忘憂粉有著持久的鎮定效果,甚至可以緩解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關鍵在于…他們一旦吸食,就再也無法擺脫。”
神父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端坐在上的年輕族長:“他們很依賴這種東西…不,應該是必需。我嘗試過縮減每天的藥粉供應量,按照殿下您提供的吸食方法,我在最初的藥粉成品當中添加了面粉、糖粉、干枯的樹葉粉末,還有一些特定的巖石粉末。所有接受試驗的人都表示他們需要純度更高的忘憂粉,經過反復測試,我最終把標準藥粉含量確定為百分之三十。”
天浩微微點頭:“看來你的研究效果很不錯,達到了我的預期。”
看著他溫和的面孔,佩里亞斯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他鼓起勇氣,試探著問:“殿下,您打算把這種藥粉用于疾病治療方面嗎?”
天浩臉上笑意不變,只是比之前顯得僵硬了許多:“神父,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我得提醒你,這里不是萊茵王國,也不是金雀花王國。我們崇拜的神靈不是圣主,你們認為神圣的米字架在這里屬于異端,是象征邪惡的符號。”
教廷的符號仍然沿用了文明時代的十字架,然而基礎外形已經發生了變化。上寬下窄的“十”字中間多了一個交叉,幅度略短,就像一個變體的“米”字,朝著四面分開的交叉被截短,長度只有左右上下的三分之一。
即便是在教廷內部,對這個宗教符號也有不同見解。它同時擁有“十字架”和“米字架”兩個名字。
相比之下,天浩更習慣稱其為“米字架”。
他的目光比之前更顯銳利。
佩里亞斯連忙低下頭,將腦子里剛剛冒頭的疑問苗條死死按進泥土深處,語氣也變得更加謙卑:“殿下,您…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福壽膏和忘憂粉的研制消耗了太多試驗者,現在您又給了我這么多的研究項目…人手實在不夠用。”
“這方面你用不著擔心。”天浩清澈的目光足以看穿人心。他平靜地說:“最遲后天,你能得到兩百人,以后每兩周還可以得到一次新的人員補充。本王不管你對這些人具體是怎么安排,我只要結果,尤其是忘憂粉的產量。”
盡管腦子里的疑問沒能得到解釋,佩里亞斯仍然跪下去,他用嘴唇親吻著距離天浩腳尖大約半米的地面,發出恭敬到極致的聲音。
“如您所愿,我的殿下。”
撒克遜王國,多塞特郡,蒙特市,艾爾普索莊園。
伊麗莎白走進接見室的時候,尤高正房間里的豪華裝飾為之驚嘆。
建筑模式很古老,應該是沿用了古王國時期特有的建造手法。壁爐與通風管道之間用高大的樓座連接,墻下放著一排排軟墊座椅。落地窗非常大,拱形寬度超過十米,厚重的木門上鑲嵌著玻璃。超乎尋常的長寬距離決定了這些玻璃價格昂貴,絕非小尺寸同類物件所能比擬。橘紅色帷幔從墻頂落下,里面是一層半透明的白色薄紗,明亮的陽光從這里潑灑進來,建筑兩邊的窗戶位置相對,形成光線相互交叉的特殊環境。
無論擺設還是裝修格調,都表明這一切是金錢堆積的效果,是窮人幾輩子也無法接觸到的高貴層面。
這種特殊華貴感在伊麗莎白身上體現的更加明顯————她穿著一件精致的絲質長裙,“莫爾帕”是撒克遜王國首都貴族圈近期流行的款式,做工精細,必須使用上好的白絲面料,長裙與襯衫分開,帶有漂亮精致的輪狀皺褶,衣領和袖口的透明滾邊本身就是金幣代名詞,光是這套衣裙,至少價值兩百個金鎊。
尤高的觀察力一向仔細,敏銳眼光是奴隸販子這個行當必不可少的基礎。他的眼睛一直追隨走進接見室的伊麗莎白,看著她束在腰間的寬邊紫色緞帶,以及鑲嵌在紐扣上的那些藍寶石…盡管顆粒很小,其實就是細小碎鉆被精巧工匠以高超手法粘聚在一起,但誰也無法否認其價值。
她真的很美。
尤高發誓,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美麗,高壓端莊,儀態萬方的女人。
伊麗莎白走到主位上坐下來的時候,尤高忽然發現她身上這條長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莫爾帕”款式,區別在于長裙左側開了一條縫,一直延伸到膝蓋以上二十多公分的位置。光潔修長的腿隨著走動在裙間若隱若現,令人浮想聯翩。
尤高暗自咽了一下喉嚨,他再次推翻了之前對這位年輕女伯爵的定義————這是一個妖精,一個綻放著鮮花般嬌艷容顏,令所有男人拜倒在其腳下的妖精。
見鬼,從她走進這個房間,這已經是我第六次改變對她的印象。
“尤高先生,你這次給我帶來了多少貨物?”伊麗莎白省去了毫無必要的客套,她在微笑,雖是詢問語氣,卻有種令人無法抗拒,必須做出回答的強烈誘惑。
身材瘦小不是尤高的錯,幼年時代長期吃不飽導致營養不良,他從那時候就注定了不可能擁有高大健壯的身材。不過這樣也好,矮個子總會讓人輕視,再加上卑微謙恭的態度,人們只會覺得矮子很卑微,特別是尤高這種從事“特殊行業”的家伙,比起那些高大英俊的男人,他更喜歡藏在陰影里,被別人看做一只毫無威脅的老鼠。只有這樣,才能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得到專屬于自己的好處。
他彎腰朝著伊麗莎白行了一禮,恭敬的回答:“總共四百三十三個。按照您的吩咐,其中有六十一個工匠,他們來自不同行業。”
“我想看看清單。”伊麗莎白的嗓音悅耳動聽。
尤高連忙從懷里拿出一張對折過兩次的紙,皺巴巴的,甚至有些臟,表面有些意義不明的污漬,看起來似乎使用過。尤高很清楚,越是這種看起來不顯眼的東西,越不容易引起注意,也更符合自己卑微的下等人省份。
伊麗莎白并不在意紙張本身,她更關心記載的內容。
“看來我們之間已經有了良好的合作基礎。”她很快看完,把手中的紙放在茶幾上,翹起左手食指和中指,輕輕按住嘴唇,“格格格格”輕笑著說:“我在海外的莊園一直缺乏人手,你幫了我的大忙。”
尤高敏銳的神經再次捕捉到這些話里的關鍵詞。
海外。
莊園。
不是隨便什么人都有能力在海外尋找新的土地。這需要雄厚的財力,需要經驗豐富的航海人員,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運氣。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陌生之地,誰也不敢保證駕船出海一定能給自己帶來財富和聲望。在航海探索與成功發現新大陸這兩件事上,成功率小得幾乎可以不計。
這位美貌的女伯爵竟然擁有海外莊園?
這在尤高看來就是最好的身份兼財富證明,也難怪女伯爵要從自己手上訂購大量“貨物”。
生活和收入穩定的自由民不會離開大陸,前往無法預知未來的海外。雖然五大王國長久以來絞盡腦汁想要把平民遷往新發現的海外陸地,卻一直沒有成功,響應者寥寥無幾。由國王下令強制遷移是不可行的,那樣做只會激起大規模的民變。到頭來,國內統治基礎被徹底擾亂,得不償失。
為了誘使平民前往海外,教皇和國王們煞費苦心,放開了對海外領地的控制,讓更多的貴族參與進來。
想要開發土地就必須有人,在利益的驅使下,奴隸販子這個特殊職業應運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