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穿點兒,別凍著。”他的聲音富有磁力,悅耳動聽。
阿依很感動,依偎在他的懷里,低聲呢喃:“你應該多要幾個女人。你是領主,我不能太自私了。”
天浩將她摟緊,下巴輕輕壓觸著阿依柔順的頭發,笑聲中透出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感慨:“別再說這種蠢話了。我只要你,多給我生幾個兒子。”
甜蜜的感覺緩緩注入阿依體內,她喜歡就這樣被天浩抱著,卻仍有些緊張和擔憂:“很多女人都比我漂亮,我…我長得太丑了。”
這樣的話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天浩面前說起,阿依很有自知之明。倒不是她翻來覆去絮絮叨叨,而是整個社會群體性觀念非常強大,個人意識無法與其對抗。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葉扁舟,平靜的時候自然安全,如果大海掀起滔天巨浪,一切都將毀滅。
天浩把阿依抱得更緊了,爽朗的笑聲像陽光一樣明媚:“我想過了,找個時間,咱們結婚吧!”
他們一直沒有結婚。按照北方蠻族的觀念,阿依現在只是“阿浩的女人”,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妻子。
依偎在懷里的女人渾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激動又畏懼地問:“…真的嗎?”
天浩低頭輕觸了一下她的嘴唇,微笑著點頭:“明年秋天我們就舉行婚禮,我會邀請大國師親自來做見證。做了這么多的事,他應該能答應我的要求。”
秋天,收獲的時間。
未來,的確值得期待。
磐石城北面的山坡上新起了一排房屋。
這些建筑很高,結構也很特別————外部同樣是磚石砌造,內部卻是厚厚的木頭。就像以原始的木屋為胚胎,在外部加蓋了堅固的混凝土石層。
屋子沒有用作安置人口。空曠的內部并排擺放一個個高大木架,間距與模式與文明時代圖書館頗有幾分類似。木架上堆放著無數陶罐,長約三十公分,上下沒有收口的圓柱形。
陶罐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塞滿了木架中間所有縫隙。罐子里裝著腐殖土,罐口略微向上傾斜,確保罐內物質不會掉落。初春時節,天氣已經回暖,這里每天都有人按時進來巡視,入口處特別設置了很高的門檻,主要是防止蟲蟻,還有老鼠。
人工養殖蘑菇其實不能算是文明時代的產物,這項技術很早就已經出現,關鍵在于量產化規模。夏日和秋日的山林里,到處都能看到生長在草叢和樹干上的蘑菇:黑木耳的體積比文明時代更加肥大,榛蘑與松菇的香味要更加濃郁,還有就是大名鼎鼎的人工菌,地球毀滅導致它由家養變為野生,輻射導致變異產生的野外形態足足增量了好幾倍。尤其是夏天悶熱多雨的季節,經常可以在林間看到磨盤大小的野生人工菌。
長久以來,野生菌類一直是北方蠻族重要的糧食補充。尤其是夏季,少量糧食加上大量野菜混煮,連湯帶水的吃法雖說不經飽,當時吃下去卻有很強的飽腹感。蘑菇自身帶有鮮味因子,清湯寡水的食物里摻雜一部分,吃起來很順口,也有了勉強活下去的動力。
如何識別可食用菌類曾經是行巫者的專利。巫師們很早就發現了菌類分有毒和無毒兩種。前者被合理利用,后者也沒有徹底放棄。巫術與醫術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最高明的巫師往往就是最好的醫生。然而普通人對蘑菇的理解僅限于食物,從蠻族有記載的古代到現在,死在毒蘑菇之下的野蠻人不計其數。他們在荒野中掙扎,踩著前人尸骨摸索出安全的食用方法。
說起來很幸運,天浩入伍后的第四年,有一個大學同學因為收入太低無法養活老婆兒子,憤而辭職回鄉,在老家搞起了蘑菇養殖,做得有聲有色。天浩去看過他幾次,吃飯喝酒的時候聊起各自工作,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這方面的技術要點。
他不是很確定這種方法有效,但值得一試。
之前的試驗以麥角菌為主,成功比天浩想象中要簡單得多。只要有合適的溫度與濕度,孢子繁衍生長速度極快。有了來自劇毒蘑菇的經驗,現在搞起規模化食用菌養殖,自然就不成問題。
還是那句話————磐石城里沒有懶鬼。
老人和孩子是城內養殖業的主力。
圈養狀態下,獠齒豬的繁衍速度比預計中更快。幾十頭獠齒豬關在一個圈欄里其實很危險,天浩不得不下令截斷它們的獠牙。這樣可以進一步縮小生活空間,彼此碰撞的時候也不會刺破身體造成傷亡。歷史上無數例子早已證明,“多吃少動”是涵蓋整個地球動物界肥胖的重要因素。哪怕這些變異物種性情再兇猛,對食物的概念再廣泛,隨時都用森冷兇狠的眼睛盯著喂豬人,卻永遠無法改變它們被固定的命運。
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而且食物數量充足,種類繁多。尤其是漁村飼料廠生產的“魚粉”,城內食品廠生產的“骨粉”,只要有這兩種東西添加在食物當中,獠齒豬們總是吃得很開心。
磐石城的孩子很聰明,也很努力。按照城主的命令,所有孩子必須進入祭司開辦的學校接受教育。上課時間為太陽升起后的兩小時,主要是對文字的認識及理解。午餐前的這段時間由教師帶領,在附近的山上和田間參與勞作,割草或種植,給饑餓的獠齒豬投喂飼料,巡視養雞場,補充雞糧和水,收取雞蛋并歸入倉庫。
這些事情活動量不大,卻很繁雜。成年人需要負責重體力勞動,只能由老人和孩子承擔。
終日吃吃睡睡的幸福讓獠齒豬不再幻想自由,它們很快忘記了成群結隊呼嘯山林的威風。暴鬃熊有什么了不起,黑嚎狼又算個屁,它們做夢也不會想到老子過著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更重要的是圈養我的人類實在很貼心,他們竟然把眉清目秀的年輕母豬跟我關在一起,我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它一眼,它就屁顛屁顛跑過來,在我面前躺下,四仰八叉伸展腿腳,流著口水,臉紅彤彤的,全是無比期待的表情。
好吧,姿勢可能有些不對,但并不影響結果。
環境改變對所有物種都造成了影響。為了確保種群不滅絕,獠齒豬把更多的進化力量投注到繁衍方面。每年懷孕兩次,每次產崽十至二十頭,公豬的發情期能維持三個月以上…這些可怕的數據非常真實,如果不是因為獠齒豬有著龐大種群,北方大陸也不會有這么多黑嚎狼和暴鬃熊。
這是一個完整的食物鏈。
現在,野蠻人開始從中插足。
去年的時候,腌豬肉就成為了磐石城特產。
請注意,這里說的不是火腿或培根,而是專指用獠齒豬肥膘制成的咸味脂肪。它們在堅固的豬圈里安然渡過了一段美妙幸福時光,每天吃吃睡睡,以可怕的速度長胖,卻不明白自己的白色肥膘對野蠻人產生了特殊意味。
腌豬肉的做法其實不算陌生,磐石城的廚師最早以鯨脂為原料,做出了第一批腌制脂肪。豕人很喜歡這種帶咸味的油脂,他們用刀子把腌過的鯨脂切開,夾在面餅里大嚼。以赤鼻為首的一群魚叉手將這種吃法帶到了船上,進而成為幾乎所有豕人都狂熱愛好的頂級美味。
牛族人對肉食的理解比豕人要寬泛得多。相比之下,他們更喜歡獠齒豬。同樣是腌制脂肪,肥豬肉無論口感還是味道都比鯨脂更好。
當然,這是牛族人的片面理解。
反正無論腌豬肉還是腌鯨脂天浩都不喜歡。他無法接受肥膩膩一大塊固體油脂進入口腔的可怕感覺。非常惡心,刺激著腸胃翻滾,產生強烈的嘔吐欲望。
他喜歡豬耳朵,也不拒絕豬腸和豬肝。鹵肉的美味貫穿著整個文明時代,無數國人廚師前赴后繼,不斷調整配方,做出各種富有地域特色的美味菜品。他們很節儉,從不浪費任何可吃的東西。被白鬼子黑皮傻逼拋棄的動物內臟,只能也必須在這群人手里發揚光大。
醬油的制作過程其實不難,簡單來說,就是黃豆發酵后的產物。
還是要感謝那位早已消失在茫茫時間長河深處的朋友,如果不是大城市對他充滿敵意,生活無著,他也不會選擇歸鄉開始新的生活。那個時代很多東西充滿了工業化色彩,食品安全成為了全民性質的普遍關心問題。家中有塊地,平時養點兒蘑菇,順便用黃豆做點兒醬油,做多了吃不完就給身在遠方的天浩寄點兒,打開手機視頻聊聊閑話,當然很大程度還是想炫耀一番。
天浩沒做過醬油,但他知道基本程序。
基因記憶是深藏在野蠻人骨子里的知識,天浩開了個頭,接下來的事情也就變得順理成章:黃豆制成餅粕,加水蒸熟,摻入一定比例的酵母,接下來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失敗的可能性很大,成功的幾率同樣存在。
新做的醬油散發出一股濃香,天浩迫不及待命人宰了一頭獠齒豬,他親自監督放血宰殺的全過程。豬血沒有浪費,摻入半熟的米飯制成血腸。兩大扇肉按照不同部位分成小塊,排骨和后腿在案板上碼成小山。
碎齒帶著幾個豕人親信,像白癡一樣看著天浩卷起袖子操刀上陣。揮舞鋼斧砍下豬頭,從中間剖成兩半,點燃松明燒光豬毛,再用小刀仔細刮掉污垢,挖出豬腦備用,一點點取出頭骨,最后剩下的就是整張豬臉。
大鍋燒水,剔骨干凈的豬臉和豬蹄在滾水里連汆兩道,撈起來瀝干,倒掉鍋里的熱水,將鍋洗凈,加入各種佐料,連同新釀的醬油,放水淹沒豬臉,蓋上鍋蓋慢火燉煮,空氣中很快飄散開一股很香的味道。
除了百里香,其余的佐料只有大蒜、生姜、辣椒和變種的花椒。這些都是從甲四十三帶來的收獲物。尤其是大蒜和生姜,天浩下令在磐石城周邊單獨開辟地塊種植。這些東西的香氣和味道與文明時代區別不大,變異程度不高。
甜菜栽種的時間不長,規模也不大,天浩只能選擇蜂蜜作為糖的代替品。
從磐石寨時代過來的老人都知道天浩做菜手藝不錯。早上殺豬的時候消息已經傳開,包括老祭司在內一大群高層人員紛紛不請自到,天浩對此無可奈何,只好吩咐侍衛在其它房間另架起幾口大鍋,把此前切塊的豬肉按同樣方法處理,制成鹵肉。
太陽偏西的時候,肉熟了。
掀開鍋蓋,濃郁的香氣令人垂涎欲滴,碎齒等一群豕人統領看傻了眼,紛紛站在鍋邊吸溜著口水。這種食物徹底顛覆了他們對肉食的理解,沒有什么同類之分,也不是以往那種散發著濃烈腥氣的做法。大塊的鹵肉裝進藤筐,阿依帶著幾個婦人手持扇子給肉降溫。
碎齒流著口水,可憐巴巴且小心翼翼湊到天浩面前,壓低聲音問:“大人,為什么要給那些肉扇扇子?它們…很熱嗎?”
“為了追求最妙的口感。”說著,天浩走過去,用刀子割下一小塊散發著熱氣的鹵肉,遞給碎齒:“嘗嘗,自己感受一下。”
那是一塊帶皮的后腿。碎齒翹起手指,就像用針線繡花的小媳婦,帶著無限崇拜與高度神秘拈起這塊肉,如珍寶般放進嘴里,慢慢咀嚼。
“…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的肉。”他實在舍不得咽下去,可莫名其妙不知什么時候就吞了下去,殘留在舌尖上的味道非常濃郁,整個口腔彌漫著他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鮮美。
天浩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不斷搖頭。
十多分鐘后,肉也晾得差不多了。他再次用刀切了一塊遞給碎齒:“再嘗嘗。”
肉其實不算冷,表面微涼,豬皮在低溫狀態下收緊,將肉質部牢牢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