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注定了不可能通過正常方法解決,天浩目前能做的就是派人繼續尋找硫磺,同時加大對磐石寨各方面的技術革新。
黑齒和同彪很快成為了朋友。
其實在這件事情上,同彪比黑齒更加主動。身為天浩看中的鐵匠技術主管,同彪在鍛造方面的能力無人質疑。黑齒的性格粗中有細,他很清楚:選擇投靠磐石寨,固然是給本族同胞找了一條出路,卻并不長久。賣力氣的人終究上不了臺面。想要獲得其它族群的全面認同,豕人還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
平時沒事的時候,黑齒總會帶著一些人往鐵匠鋪里跑。他們很勤快,幫著牛族鐵匠做各種事情。抬水、搬運礦石、新建棚屋、清運垃圾…總之,所有臟活累活都被他們攬下,毫無怨言。
天浩和同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同彪,對黑齒這個外表粗壯高大的豕人逐漸產生了好感,開始讓他幫著打鐵,兩個人經常約著喝酒,關系日益親密,甚至稱兄道弟。
最寒冷的季節已經過去,很多地方開始化凍。天浩帶著人在寨子北面的河道上勘察,綜合最近幾年的觀測記錄,他在河岸邊選好位置,決定在這里興建水利工坊。
這是對自然力量的巧妙使用,是對前人智慧的致敬。
出于綜合考慮,這次的工程隊成員大部分選用豕人。
黑齒很興奮,他脫掉厚厚的獸皮袍子,扛著四米多長的鋼筋混凝土尖樁,站在齊腰深的河岸淺水區域,在預定的落點放下,讓旁邊的人雙手扶住,他轉身跑到岸邊,拿起巨大的鐵錘,爬上搭好的木頭架子,帶著說不出的激動與力氣,掄起鐵錘,朝著尖樁尾端一下下猛砸。
天浩站在岸上,遠遠望著在黑齒帶領下來回奔忙的豕人,贊許地點點頭:“他們還是很不錯的。”
同彪站在旁邊笑著附和:“黑齒是個很好的人。以前我一直認為豕族都是些野蠻愚蠢的家伙,其實他們很聰明,學東西的速度很快。”
天浩轉過身,笑意顯得有些古怪:“我聽說,你和黑齒經常聚在一起喝酒?”
同彪不明白這問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臉上表情頓時變得尷尬起來:“那個…我們只是偶爾聚聚。”
“呵呵,你做的不錯。”天浩笑著寬慰道:“你想多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這樣吧,回頭我讓長風每月多給你們發兩壇酒,你也別光與黑齒一個人親近,還有他身邊的人,包括其它你覺得學習能力不錯,有上進心的豕族人,都可以拉進這個小圈子。”
同彪從這些話里聽出更多的豐富內容,他壓低音量:“阿浩,你的意思是…”
“想要真正把他們變成我們的人還需要時間。”天浩并不隱瞞自己的意圖:“磐石寨很快就要升格為城,會有更多的人成為這里的居民。想要他們跟我們一條心,光是把人弄進來是不夠的。你做的很好,讓他們多參與,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給予一定獎勵。呵呵…這人啊,活著就得有盼頭。要讓他們覺得努力工作能改變生活狀況,這才是真正的融合。”
同彪聽得連連點頭,翹起大拇指,半認真半奉承地說:“怪不得阿浩你能當上城主。”
“先把水力作坊建起來吧!”天浩昂首望著人來人往的遠處,朗聲笑道:“寨子里的女人以后可以不用推磨了,她們能做更多的事情。”
磐石城修建的第一條道路連接著東面漁場。
路很寬,又平又直,花費了很多功夫,照例還是瀝青鋪面的做法。天浩使用了文明時代的做法,路面中間略微隆起,與左右邊緣呈拱形,路邊有排水槽,打磨方正的石塊用水泥固定形成道沿,外側特意撒上草籽,這樣做可以固定土壤,長時間保持路面穩定不變形。
地面硬化的好處顯而易見,裝載重物的畜力車輛在寨子與漁場之間來回時間大為縮短。隨著道路兩邊的林木被大量砍伐,隨同車隊一起出行的護衛人員也不斷減少。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只要人類的數量和力量占上風,野獸就必須從這個圈子里退出,被迫縮小或改變原有的活動范圍。
天氣逐漸暖和,從海里捕撈的魚已經不能直接凍上。人們開始清理漁獲,撒上鹽,運回寨子晾曬。
船塢的規模不斷擴大,目前擁有兩大四小六個船臺。最引人注目的是兩個大型船臺,長度超過三百米。這是一個耗費時間與人力的大型工程,所幸有大量豕族人的加入,提供了足夠的勞力。
天浩給了振輝一張新圖紙。
蓋倫帆船在風帆時代有著標桿式的重要意義。當然,以船塢目前的技術力量是否能按圖索驥造出這種帆船,天浩自己也沒有底氣。他只能畫出圖樣,具體的研究與探索交給振輝及下面的工匠,至于具體耗時與花費,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只要愿意摸索,總會有成功的一天。
停在原處不動,永遠談不上什么未來。
天浩早已做好了失敗的心理準備。無論新船下水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在他看來都可以接受。他反復交代過振輝:關鍵在于水手和工匠,尤其是后者,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全。
永鋼恪守著自己身為狩獵隊長的職責。
按照天浩最新的指令,狩獵隊的工作重心產生了偏移,不再是單純獵殺野獸,重點在于捕捉獠齒豬。
只有活物才能馴養。
狩獵隊新增了一百名豕族人。永鋼一直覺得讓他們擔任獵手,尤其是捕捉獠齒豬,可能會引起這些豕人的反感,但實際情況表明這種想法只是多余。強壯的豕人在山里挖好陷阱,設下埋伏,兩個星期時間,連續捉到四十多頭獠齒豬。他們用繩索和木棍將獵物固定,用鋼鋸鋸掉野豬銳利堅硬的長牙,帶下山,運至預先建好的養豬場,把這些兇猛的野獸單獨關押。
用大塊巖石啟程的豬圈非常堅固,其中還添加了鋼筋。這種單身野獸“宿舍”面積不大,只能勉強容納獠齒豬在里面轉身。沒有足夠的助跑距離,無法活動,性情暴躁的它們只能用額頭朝著墻壁亂撞,想要拱塌外墻,重獲自由。
饑餓能改變一個人的看法,有助于讓其看清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野獸也不例外,連續一個多星期沒有投食,連飲水數量也縮減了一半,這些可憐的俘虜變得焉頭焉腦,不再叫喚,也失去了用腦袋撞墻拼死反抗的興趣。
永康是天浩任命的養豬場場長。他讓人牽來幾十條馴化的黑嚎狼,隔著用粗大鋼筋做成的豬圈欄門,黑嚎狼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瘋狂嚎叫。其實它們野性未褪,只是被饑餓與來自主人的暴力所震懾,現在看到一頭頭肥胖可口的獠齒豬,立刻激發出對美味食物的原始渴望。要不是脖子被粗大的鐵鏈牢牢拴住,它們早就撲過去,用鋒利的爪子將獵物撕成碎片,痛飲獵物鮮甜且摻雜著恐懼的鮮血。
用黑嚎狼看管獠齒豬,是天浩的主意。永康牢記著年輕頭領的叮囑:“控制住那些狼犬,只有被嚇怕的獠齒豬才是最好的豬。當然,要是能把它們嚇傻了就更好。只有這樣它們才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到底有沒有被真正嚇傻的豬?
這種事情永康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效果明顯,這些獠齒豬遠不如剛抓進來的時候那么激動,它們變得很畏懼,縮在豬圈角落里瑟瑟發抖。尤其是那些母豬,總是把屁股緊貼著墻,就像被剝光了衣服的小姑娘,被魁梧蠻橫的壯漢死死盯住,恐懼又無助。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喂食,它們吃得很歡。狹窄的豬圈限制了行動能力,除了睡覺和發呆,被鋸掉獠牙的豬們開始躺在圈里思考人生。它們不傻,很聰明,時間長了就發現外面的黑嚎狼只是模樣猙獰,有堅固的鋼制圈門攔著,根本進不來。
減肥的秘訣其實只有一個:管住嘴,邁開腿。
它們注定要長胖,無論這其中經歷了多么豐富多彩的歷險。
公豬和母豬的交配要過一段時間。永康忠實執行著天浩的命令:先讓它們長胖,失去兇悍的戰斗力。對付一個渾身長滿懶肉的胖子,總比對付一個靈活瘦子簡單得多。
這些被抓住的獠齒豬終于認命了。
接下來,就是被馴化和大規模生養。它們肥厚的皮下脂肪是一種美味,這個時代沒人嫌棄肥肉,那是生活幸福的標志之一。
不過…豕族人到底愿不愿意吃豬肉?
這是一個令天浩頭疼的問題。
廣勝帶著一百多個名手下來到了磐石寨。其中包括他的兒子廣濤。
天浩沒有藏私,一個星期時間,他帶著廣勝父子走遍了磐石寨的所有角落。
廣勝覺得大開眼界。
原來泥炭可以用這種方法進行挖掘。
從海上獲取食物原來是這么簡單。
鋼鐵加上磚石的建造方法很奇妙,堅固的塔樓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神秘。
天啊!磐石寨的人竟然把黑嚎狼當做牲口馴養,他們還養豬、養雞、養鹿…
廣勝來磐石寨的次數不多,他以前從未留意過這些事情。一方面是身為寨子頭領的傲慢與尊嚴,另一方面是固定思維作怪:他一直覺得糧食就是地里長出的莊稼,收多收少得看老天爺的安排。可是現在,天浩認認真真給他上了幾堂課,原來莊稼想要長得好還有那么多學問,得收集糞便做肥料,得留意陽光和水分,還得用多種方法激發種糧人的熱情…
這些事情說穿了都很簡單,可集中在一個寨子里全面鋪開,就必須付出巨大的艱辛。
“阿浩,你也不容易啊!”心悅誠服的廣勝拉住天浩的手,長吁短嘆:“以前我覺得你是運氣好,現在才明白我是真的不如你。怪不得孚松當了那么多年頭領磐石寨一直沒有改變,你上來以后這里的人才過上好日子。”
天浩謙虛地笑笑:“其實平林寨的條件很不錯,廣勝大哥你這次回去按照我教你的辦法做,再把咱們兩寨之間的路修起來,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
“修路的事我已經讓人在做了。另外就是建平…”說著,廣勝壓低了音量:“我聽說你讓你大哥接替建平的位置,做漳浦寨的頭領?”
“是的。”這種事情沒必要否認,反正早晚都要公開。天浩坦言:“我大哥去雷角城向大王說明情況,回來以后就去漳浦寨完成交接手續。”
廣勝試探著問:“阿浩,你怎么不讓漳浦寨并過來?這人多了,事情才好辦啊!”
天浩微笑著,彎下腰,隨手在地上畫出三個圓圈:“這是磐石寨,這是平林寨,這里是章浦寨。你看,只要把三個寨子連起來,就是一個很大的三角形。這意味著中間這塊內部區域屬于我們的共同勢力范圍,所有的物產都由我們共同開發。木材、礦石、泥炭、糧食…我們可以得到很多東西。可如果只是一個點,無論以章浦寨還是磐石寨為主,距離上就太遠,得走很長時間。”
“另外,就是各個寨子對周邊區域的影響力。”天浩在代表平林寨的圓圈上重重點了一下:“就拿廣勝大哥你的平林寨來說吧,可以朝著外圍獲取更多好處。只要經營得法,就會有更多人加入你的寨子。到時候,平林寨就會變成平林城。”
廣濤在旁邊聽得很激動,心馳神往,他滿面亢奮,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廣勝,眼睛里放著驚喜亮光:“阿爹,阿浩說的沒錯,他說得真好!”
一股從未有過的狂熱在廣勝心中發酵。
平林城?
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現在,廣勝覺得這種事很實際,看得見,也摸得著。
遠的不說,磐石寨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