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白衣婀娜多姿的女鬼從楊樹下飄出了,恭敬地說:“姥姥,小倩的骨灰盅埋在樹下,無法遠行啊。”
那粗大的楊樹降下來一根樹枝,
“你拿著這片葉子,上面的法力足以讓你離開蘭若寺三十日,但你切記在三十日前回來,否則陰魂離開骨灰太遠,你要灰飛煙滅。”
“小倩謹遵姥姥吩咐。”這女鬼低眉順眼地領命。
臨行之時,卻有聽那樹妖吩咐說:“我看那佛光所在之處,似乎與那鬼母洞府相差不遠。那鬼母修為比我還強出不少,你若是遇到那和尚對付不了,可以往這老鬼那邊引過去。”
小倩再次躬身,然后便化作一道虛影走入蘭若寺的之中。不一會兒,一柄油紙傘打著旋而飛出,朝著那刑南城的方向飄去。
三十天時間,要是凡人騎馬趕路,怕也到不了刑南城。不僅僅是路途遙遠,凡人還要吃喝拉撒,半夜又要休息一番。還有路上各種盜匪層出不窮,更有像是楊樹精這樣的山精鬼怪殺人害命,所以這個時代出遠門真的是拿命來拼。
但女鬼趕路就不一樣了,只要法力支撐得住,撐著一把傘就能日夜兼程。這女鬼跑了三天三夜,總算是從郭北鎮到了刑南城。
跟郭北鎮相比,這刑南城要富庶許多。小倩趁著入夜,潛入城中,實在打聽那位高僧的消息。但跟那位楊樹精吩咐的不同,小倩沒打算誘惑這位高僧破戒,也沒打算將他引向那鬼母所在。小倩希望可以將這位高僧帶到蘭若寺,讓他將那楊樹精干掉。
小倩原本姓聶,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路過郭北鎮的時候全家被盜匪殺死,后來尸首無人認領,便被就地火化。骨灰盅被埋在了那楊樹之下,誰想到那楊樹是吸食人類精血的妖怪,掌控了聶小倩的骨灰盅,控制她來色誘過路的凡人,供樹妖吸血。
聶小倩一直不愿意被控制當殺人工具,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樹妖的對手,只能虛與委蛇。平日里聶小倩表現極好,特別會討樹妖的歡心,所以樹妖對她的戒心越來越低。
原本聶小倩就想等合適的機會,求助于那些修為高深的練氣士,可以殺死樹妖讓自己可以自由。結果這數百里之外出現了一位大德高僧,所發佛光竟然能普照千里,運氣更好的是樹妖派了聶小倩出來打探消息。
“這簡直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好機會,只要能夠找到這位大師,姥姥一定會灰飛煙滅。只不過,也不知道這高僧是否嫉惡如仇,若是不聽我的苦衷,就將我打得魂飛魄散,那就真是取死之道了。”
聶小倩打定了主意,要在城里打聽那位高僧的下落。
之前那佛光普照千里,這刑南城里面的百姓一定看見了,只要打聽一下,應該能夠找到不少情報。這刑南城中,能夠打聽到消息的,要么就是酒館茶寮,但如今天色已暗,尋常百姓少有出門,剩下可以打聽的地方就只剩青樓了。
此時太陽已經下山,聶小倩收了紙扇搖身一變,從顏色蒼白的女鬼變成了一個濃妝艷抹的風塵女子。
左右打量一番,聶小倩覺得自己并沒有什么不妥。這些年來,她幫姥姥誘惑了不少男人,如今變化出來的風塵女子也是人間絕色,定力稍差的男人看到了絕對會神魂顛倒。
聶小倩隱身前往這刑南城的煙花之地,大紅燈籠早已掛上,許多衣衫輕薄的妙齡女子在大樓之外招蜂引蝶。聶小倩剛到,便看到有個穿官服的老人在眾人簇擁之下進了一座倚紅樓。
聶小倩一看,便認出這是知府的官服,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天助我也,這知府必定知道那佛光之事。”
這當官的再昏庸,對于這種神異之事肯定也會找人打聽,只要迷惑住這個知府就行了。
聶小倩身子一轉,化作一道青煙進入到這倚紅樓之中。
鄭知府今天很高興,因為剛剛會試中舉的名單出來,諸葛臥龍中了第一,順利地成了舉人老爺。為此,又是一箱子黃金送到了鄭知府的家里。這箱黃金,比鄭知府搜刮半輩子積累下來的家財都要多。
所以,哪怕七十歲了,他也要來奢靡一番,看能不能靠著沖喜重振雄風。上了雅間,鄭知府就迫不及待地讓老鴇送姑娘進來。
遇到這種客人,老鴇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就拉了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進來。
“知府大人,這是小紅,小翠,和環兒,還有這位…呃,你是…”老鴇看著排在最后的那個姑娘,雖然是天姿國色,但怎么看著有點眼生呢,倚紅樓里面有這個姑娘嗎?
聶小倩輕輕朝老鴇吹了一口氣,然后說:“媽媽忘了嗎,女兒是小倩。”
老鴇雙眼迷蒙,順著聶小倩的話說:“對對對,這位是小倩。知府大人,這可是倚紅樓最漂亮的姑娘了。而且,還是個清倌人呢,你可得好好疼愛她。”
鄭知府往聶小倩身上看過去,只看一眼便怔住了。眼前這個姑娘怎一個美字了得,那眉眼間的風情,只看一次便終生難忘,嫣然一笑就讓鄭知府連魂都丟了。
“小倩,快來坐到本官身邊。”鄭知府連忙說。
聶小倩巧笑嫣然地坐到鄭知府的旁邊,親熱地幫他倒酒。看到這個情形,作陪的人也是有眼力勁的,這都不用熱場了,鄭知府都快熱到要爆開了。
因此,一個個隨從都牽了個姑娘就離開了這個雅間。那老鴇也識相地離開,房間里面只剩下聶小倩與鄭知府…不對,竟然還有一個人留在這里。
聶小倩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看起來是個普普通通的仆婦,也不知道鄭知府來逛青樓為什么要帶個姿色平平的老女人。但都這個時候了,也該識相地離開了吧,難道還想看著鄭知府辦事嗎?真是不懂這些當官的想法,太變態了。
聶小倩正要使個法術,讓這女人離開,卻聽到這女人說:“小姑娘,你要是敢動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那就別怪姐姐我對你不客氣了。”
聶小倩吃了一驚,這女人竟然能夠看穿自己的法術!
正想讓鄭知府將這女人趕走,卻發現鄭知府已經一頭栽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了。
“小姑娘,論迷惑法術,還是我們狐貍精比較擅長。”這女人對聶小倩說。
只見那張平平無奇的臉漸漸嫵媚,這女人身后更是長出了九條毛茸茸的尾巴。
“九尾狐!”
聶小倩無比意外,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一只狐貍精,更沒想到是傳說中的九尾妖狐,這可比一般的狐貍精厲害多了。
正要穿墻逃跑,卻見一道道電光從那狐貍精手上飛出,將聶小倩的退路飛出封死。鬼魂最怕的就是雷霆,這九尾狐竟然會雷法,嚇得聶小倩差點魂飛魄散,光是被那雷霆擦過就讓她臉色慘白了。
“小姑娘,我勸你別輕舉妄動。老實回答我的問題,誰讓你來害這狗官的?”九尾狐問道。
“狗官?”
聽到這個稱呼,聶小倩又蒙了,這九尾狐明明是在保護鄭知府,怎么會罵他狗官。若是看不慣這貪官,直接殺了就是,為什么要躲在一邊守護?
“別多想,我問你,你就回答,姐姐我沒空跟你廢話。”九尾狐逼問道。
這九尾狐自然是唐臨麾下的玉藻前,原本她跟八岐大蛇一起作為諸葛臥龍的守衛,但諸葛臥龍覺得只要八岐守護自己就夠了。此時諸葛臥龍在鄭知府身上已經花了許多錢財和精力,就算明知道這人貪得無厭,也得保證在考取狀元之前鄭知府安然無恙。
因此,玉藻前就被派過來保護鄭知府。對于這個驕奢淫逸的大貪官,玉藻前自然不會有任何好感。原以為這差事就是浪費時間,畢竟刑南城義莊有牛頭鎮守,外面的亂葬崗又被唐臨凈化了,城里鬼魅基本上消失無蹤,鄭知府又是高官,應該沒人能夠傷害得了他。
誰想到就是這么巧,還真遇到了一只女鬼想要來害人。
玉藻前原本想著一道天雷劈死這女鬼就算了,但因為她對鄭知府好感全無,連帶著對害他的女鬼都看得順眼起來。因此,才有了現在的詢問。
“姐姐息怒,小女子并不是要害人,只是初來貴地,想要打聽一些消息。看到這知府,便覺得他消息會更靈通一些,所以才用這點小法術迷惑他。”聶小倩解釋說。
“打聽消息?你想要打聽什么消息?”玉藻前問道。
聶小倩也不知自己來找那和尚的事情該說真話還是假話。說真心話,那就是自己求那和尚搭救自己;說假話,那就說自己是來找那和尚的麻煩。
聶小倩仔細一想,這玉九尾狐也是妖怪一類,留在鄭知府身邊應該也是不懷好意,大概有什么別的陰謀。這種妖怪,對那高僧應該也十分忌憚,說不定早有過節。
朝廷官員身邊有妖怪,自然也會有高僧除妖,這樣一來,怕是說假話更穩妥一些。
因此,聶小倩就說:“前幾日,這刑南城有佛光普照千里,小女子是厲鬼之身,自然容不得這種佛門中人。所以便來打聽一下消息,看能不能找到那高僧的破綻,好設計將此人除去。”
玉藻前一聽這解釋,頓時露出了笑容。聶小倩看到她的表情,也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是賭對了。這狐妖跟和尚有仇,那自己這個送上門來同盟,她應該會放過吧?
誰想到,自己正高興,卻見這九尾狐周身電光繚繞。
“你要害吾主,那就取死有道了!”玉藻前冷冷地對聶小倩說,雷光轟隆劈落,擊中了聶小倩的身軀。
在雷電臨身之前,聶小倩還沒反應過來。為什么一只九尾狐會稱呼大德高僧為主人?難道自己搞錯了,這其實是個破戒僧花和尚?可是,憑什么花和尚都能用佛光普照千里,這和尚修的歡喜禪嗎?
沒想明白,聶小倩就被這雷光擊中。原以為就這樣要魂飛魄散,但聶小倩身上帶著的那枚楊樹葉突然碎裂開來,爆出一團陰毒的法力,將那雷光擋住。
聶小倩趁著這個機會,連忙穿過腳下的木板一路往下,潛入到地底之中。玉藻前沒想到這女鬼還有幾分手段,一道雷咒竟然沒劈死她。女鬼可以穿墻遁地,玉藻前卻沒有這種本事,也沒法追上去了。
“哼,以為這樣就跑得掉?”玉藻前打出一道法訣,將口信傳回唐府之中。區區一只厲鬼而已,根本不需要擔心。
聶小倩用最快速度逃出了刑南城,遠離這只九尾妖狐。但逃出去并沒有意義,因為樹妖給他的楊樹葉已經碎了,如果她不能盡快回到自己的骨灰盅附近,那不出一天時間就要灰飛煙滅,她甚至連趕回去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我就要這樣魂飛魄散?”聶小倩慌不擇路,無意之間走到了城外的亂葬崗這邊。
剛剛穿過密林,聶小倩就看到了讓她難以忘懷的一幕。一個巨人正盤腿坐在山林之間,身下一朵金紅色的十二品蓮臺正托著他的身軀上下沉浮。
這巨人身上傳來一股寧靜祥和的氣息,卻讓聶小倩感覺到渾身猶如火燒。這巨人無意中散發出來的佛法氣息,竟然就能傷害到自己這種厲鬼,這難道是佛陀降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