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業起身,拎著錢袋,微微向凱爾頓點頭致謝,走向大門。
蘇業在門口站定。
“這次需要簽四神契約嗎?”
“你內心的承諾,勝過神靈。”凱爾頓慢慢拿過注了水的葡萄酒,小口輕飲,瞇著眼,異常舒適。
“回頭見。”
蘇業一揚手,在夜色下邁出房間。
哈克無聲無息地跟在蘇業身后。
一路上,海豚河的侍者和老顧客跟見了鬼似的望著蘇業和哈克。
那個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木頭”哈克,怎么會老老實實跟在蘇業后面,那不是送客,而是像護衛凱爾頓先生一樣在保護蘇業。
忙碌的中年領班看到蘇業離開大門,一咬牙,快步跑出去,對著蘇業大喊。
“蘇業先生,我是特莫諾斯根尼斯,佩里斯特拉之子,歡迎您下次光臨。”
前行的蘇業微微一笑,看來這個人很聰明,從一開始就意識到自己忘了他的名字。
不過,他叫什么來著?什么森林什么鴿子?再見!
夜間的第九大街比白天昏暗許多,稀疏的燈火勉強讓人能看清路面。
這時候他才明白,為什么路上的行人都步履穩健。
怕硌到腳,怕踩到屎。
蘇業的邁步很慢。
哈克緊緊跟在后面。
到了第九大街街口,蘇業看到一些身穿短褲皮甲的人,停下腳步。
蘇業知道這個時期希臘北方的蠻族是穿褲子的,沒想到現在連雅典士兵也改穿褲裝。這意味著,這個世界的文化文明的交流深度和廣度,遠超藍星歷史中那個古希臘,包括茶的出現都在證明這一點。
這些人腰間別著短劍,正在閑聊,年紀不大,甚至有兩個十七八的少年。
蘇業轉身,問:“哈克先生,這些城衛軍士兵,應該很愿意幫助您吧。”
哈克盯著蘇業的面龐看了幾秒,點點頭。
蘇業微笑道:“您是否愿意幫我找兩個人,在后面尾隨,在恰當的時候,出面…履行職責。”
蘇業把最后的短語說的很重。
哈克又盯著蘇業看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道:“你算計我?”
他的聲音帶著嘶嘶的聲音,好像喉嚨有裂縫一樣。
“不是算計,是請您相助。”蘇業坦然道。
“魔法師的友誼?”哈克面無表情問。
蘇業忍不住笑道:“都說哈克先生不善言辭,沒想到您挖苦人的水平這么高。不錯,對于您,我只能展現未來魔法師的友誼。”
“記住這個夜晚。”
哈克說完,邁步走向那幾個城衛軍士兵。
在哈克說完的一剎那,蘇業從哈克的眼中看到一抹復雜的眼神。
蘇業看著哈克的背影,輕聲一嘆。
那幾個士兵看到哈克,竟然像見了長官一樣立刻站直身體,有幾個人甚至面有榮光,仿佛見到英雄。
蘇業看著他們,不一會兒,那幾個人竟然爭執起來,最終兩個人出列,其余人面帶失望之色。
哈克指著蘇業對那幾個人說話,蘇業向那些士兵微微點頭,那些士兵也立刻點頭示意。
不一會兒,哈克回返,一言不發站在蘇業身后。
“多謝哈克先生。”
蘇業說完,毫不客氣把兩個錢袋遞給哈克,手里只剩一個。
哈克看了看錢袋,又看了看蘇業,接過錢袋,掛在后腰兩側,不會被正面的人看到。
蘇業邁步向前,哈克緊隨其后,兩個年輕的城衛軍士兵遠遠地跟著,表情有些興奮。
蘇業找機會看了一眼身后,跟蹤自己的只剩下一個人,另一個不知所蹤。
夜晚的雅典城遠比白天安靜,尤其在進入貧民區后,舍不得點燈的人要么已經入睡,要么在門外跟鄰居閑談。
地中海的氣候冬暖夏涼,哪怕光著腳在地面行走,蘇業也不覺得冷。
蘇業一邊打聽,一邊前行,不知不覺,后面多出一群男人。
沒有人穿長袍,甚至穿短袍的都少,大多數人都是腰間系著一塊破布,甚至有少數人竟然一絲不掛,大搖大擺地跟在人群中。
每個人的腳上都裹著厚厚的泥垢,有的直到小腿。
他們第一次看到,一個少年竟然拎著錢袋大搖大擺地找勞文斯。
在貧民區,勞文斯不是勢力最大的,但是兇名最盛的人之一。
一些人笑嘻嘻地看著蘇業的背影,一些人則貪婪地望著蘇業和哈克的錢袋,只有少數認識哈克的人靜靜地期待好戲上演。
那兩個城衛軍士兵,則在人群之后。
在不知踩到多少顆石子和多少泥坑之后,蘇業終于抵達一處街口,停在一座酒館前。
夜色昏暗。
酒館門口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青銅鈍刀,足有兩個手掌寬。
沒有牌匾。
大家都知道這是鈍刀酒館。
跟著的蘇業的人,竟然超過四十之數,而且附近越來越多人被人群和燈光吸引,向這里靠攏。
僅僅幾秒后,酒館里竟然傳來歡呼聲,同時傳來有節奏的吼聲。
如同船員在戰斗前喊著激勵人心的號子。
蘇業右手的拇指與食指微微一動,即將就要進行今天的第三次相擊,但卻停下。
即便兩指沒有輕擊,他也慢慢挺直胸膛,抬高頭,兩肩稍稍向后伸展,雙臂放松,臉上浮現自信的笑容。
大門打開,兩個曾去過蘇業家的壯漢走出來,手里提著油燈,輕蔑地看了一眼蘇業,然后對著門內做出請的姿勢。
酒館之內,火把明亮,在火光之中,一身棕色粗麻短袍的勞文斯走出來,一直走到蘇業兩米外。
風一吹,月光與火光搖曳,勞文斯臉上的“蜈蚣”慢慢蠕動。
人群中有幾個人發出輕呼,慌忙后退。
勞文斯的目光比白天更冷。
他身后的火光下,一雙雙瘋狂的眼睛在蘇業身上犁來犁去,但都巧妙地避開哈克。
滿面憨厚的科羅躲在人群中,偷偷打量蘇業,臉上浮現疑惑之色。
勞文斯沒有看蘇業,而是盯著哈克。
哈克依舊像死寂的木頭,靜靜地與勞文斯對視。
“鈍刀酒館前,只有敵人,或者朋友。”勞文斯的聲音格外平和。
蘇業身后的人群中,有幾個人轉身就跑,光腳踩在泥水中發出噼啪的聲音。
哈克一言不發。
“借據給我。”蘇業晃了晃手中的金幣袋,氣定神閑。
勞文斯看向蘇業,嘴角輕動,臉上的傷疤再度快速蠕動。
白天見過蘇業的幾個人仔細觀察,頸部還有傷口,有淤血,身上還有污痕,沒錯,還是那個蘇業,但為什么感覺根本不是一個人?
勞文斯突然輕聲一笑,目光落在蘇業淤血的頸部,道:“驢來了?”
“哈哈哈哈…”
勞文斯身后眾人哄堂大笑,幾乎要掀翻鈍刀酒館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