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宋本來就是我們的了,哪還用得著他們多此一舉?”看完唐保祿的報告后,張筱菁也是氣笑了。
“還有恢復大帆船貿易,更需要貿易的也是他們好吧、合著一毛不拔了這就是?”
“不是還有一百萬比索嗎?”趙昊笑道。
“一百萬?打發叫花子呢?當初我們搶他一把都上千萬!”張筱菁林鳳上身般匪氣十足道。
“那位腓力牛排陛下,確實有些拎不清。我這是不忍看他們完蛋,開出的條件才這般客氣,沒想到竟然不領情。”趙昊苦笑道:“看來吃的苦頭還不夠啊。”
“夫君說的太對了。我們當年跟這些紅毛鬼打交道,就發現他們野蠻成性,毫無道理可講。你對他們忍讓,他們就得寸進尺;你跟他們客氣,他們就認為你好欺負。總之一句話,戰場上得不到,你也甭想從談判桌上拿到。就是一群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賤人!”
“懂了。那就等英國人教他們做人再說吧。”趙昊笑著拿起鉛筆,在電報紙上刷刷寫下四個字的批復,‘停止談判’。
“你覺得英國人能贏得了西班牙人?”張筱菁有些不解,在她的印象中,西班牙才是北大西洋的統治者,那些英國海盜只敢偷雞摸狗,搶一把就跑。
“誰知道呢?”趙昊無所謂的笑道:“按說紅毛鬼狗咬狗,其實誰贏誰輸沒差的。只不過從我們的立場出發,當然希望更反動、更保守的一方獲勝,壓制住更有希望的一方了。”
“明白了。”張筱菁點點頭道:“所以我們先不取北美嗎?”
“拿下北美輕而易舉,但想要守住還得從長計議。”趙昊輕嘆一聲道:
“歸根結底,時機還不合適。現在棋盤太大,能落子的地方太多。但越是這樣越要分清主次,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最后一把好牌打散了,全都成了負資產。”
其實劉亦守這些年數度往來于北美,早已經摸清了航線,找到了靠岸的港口,甚至都聯系好了提供補給的印第安人…哦不,是殷地俺老鄉親。
而且西班牙也有葡萄牙一樣的弱點,就是人太少。雖然人口比葡萄牙多好幾倍,但也不到一千萬。這點人口根本支撐不起偌大的日不落帝國,而且西班牙還窮兵黷武,四處開戰。
所以他們在北美西海岸只建立了一些探險的據點,并沒有什么正經的軍事存在,更沒有形成有效的統治。
根據參謀部的推演,只需要一支兩三千人的遠征軍,就足以蕩平美洲西海岸的西班牙據點。
但西班牙在墨西哥和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區經營日久,是有能力組織起數萬軍隊反撲的。
在無法投入太多兵力的情況下,遠征軍要在北美站穩腳跟,就需要與印第俺老鄉結盟,將西班牙人的據點升級為堡壘據守,然后堅壁清野,拖到西班牙大軍支撐不住為止。所以沒個幾年功夫,是分不出勝負的。
那樣太辛苦,未知數也太多…
說到底,北美固然重要,但不是眼下的主要矛盾,集團無法投入太多資源,自然也無法獲得正收益。
“我們還是希望,能用更和平的方法取得北美。”趙昊淡淡道:“美洲足夠大,容得下兩個大國嘛。腓力牛排要是不信,就讓現實教他做人!”
隊伍一路南下。
沿途所經,當地撫按藩臬學,守巡府州縣,皆率屬下披麻戴孝,長跪而迎,就連那些藩王宗室也一個個青衣角帶,到國界致祭,當路一哭,概莫能外。
風光一如當年張相公的歸葬之旅。
只是那次,張居正是坐在三十二抬的大轎子中,這次卻躺在八匹馬拉的靈車上…
靈車十月初九抵達了長江北岸的荊州城。
荊州滿城素縞,父老相親出迎四十里,在道旁接太師回家。
四十年前,這滔滔長江、千年古城,目送著那位青衫舉子從這里出發,進京趕考,鑄就了一段俯仰無愧的輝煌事業。
四十年后,江城又看到自己的孩子回來,枕著江濤安眠,與這古城永伴,只留傳奇千秋任人評說…
張居正的靈柩在荊州南門的關帝廟停靈七日,供湖廣官紳百姓憑吊。
這座關帝廟始建于洪武年間,但數度被長江洪水沖毀。
荊州地處三峽下游,水害頻仍,百姓苦不堪言。直到張相公隆慶入閣以后,局面才大大好轉——省里對北岸的江防重視程度遠高于南岸。汛期需要分洪時,也盡可能往南岸泄洪。
理由當然不是怕淹了張相公的祖墳田宅了,而是因為南岸有洞庭湖啊…這說法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地方官都是信的。
雖然苦了南岸的百姓,但荊州百姓是念他的好的。江北岸將近二十年沒遭過災,這才在前幾年重修了關帝廟。荊州官員將張太師靈柩暫厝于此,也是為了彰顯他造福桑梓的功業。
不過這些年南岸的日子也還好。
萬歷六年,張居正安排了干吏陳瑞巡撫湖廣,來解決江漢平原的水患難題。
陳瑞通過研究發現,長江對湖廣之害,主要來自三峽。每到汛期,洶涌澎湃的洪水自三峽急泄直下,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這時修堤、分洪之類的常規手段都不起作用了,只能另辟蹊徑。
他冥思苦想許久,忽然想到既然在河道上建橋之后,便會讓水流變得緩慢。那么能不能在三峽中擇址設下一排排‘橋樁’,以此達到阻滯洪水的效果呢?
于是他對三峽進行了實地考察,走訪了沿岸百姓。了解到自己并非頭一個想到這法子的人,在之前的千百年間,就有好幾任地方官做過同樣的事情了。但江面上已經什么都不剩,那些石壩早已經一次又一次被洪水沖毀了…
陳瑞仍不死心,就此請教潘季馴,得到的答復是,筑壩遏洪確實有效。
但問題是長江洪水太過兇猛,石壩根本無法長久矗立,沒幾年就會被分崩離析了…勞民傷財修筑的堤壩一旦崩塌,一番心血付諸東流還在其次,而且地方官是要被問責的。輕則罷官,重則法辦,這誰能遭的住啊?
所以已經沒人再提筑壩減洪這茬了。
但潘季馴告訴陳瑞,江南集團有一樣神器,可以解決這一難題。于是陳瑞借著趙昊陪張居正歸葬的機會向他求助。
趙昊欣然同意,命江南建筑總公司攬下了這一工程。
萬歷九年春,二十座鋼筋混凝土的攔水壩全部建成。
每座壩身長十丈,闊五丈,高三丈。四到五座一排坐落于江面狹窄處,兩兩之間相隔八到十丈。遠遠望去,真如一排橋墩一般。
五排攔水壩梯次布列于三峽之內。在平時,江水從壩與壩之間的空隙正常流過,行船也不受影響。
但到了汛期,洶涌奔騰的洪水沖到一排攔水壩前,便會受到阻礙。水勢回轉,蓄于壩內,緩慢下泄。
再沖往下一排大壩時,流速再度放緩。這樣反復五次,洪水的沖勁被卸掉了大半,大量水流被留在三峽之內,不會再像筑壩前那樣洶涌澎湃,急泄直下,下游自然壓力大減。
自從這五道攔水壩建成之后,長江兩岸的江堤便一直安然無恙,沒有遭受洪水沖潰。
而且由于洪水在三峽內稍作停蓄,避免了與漢水洪峰同時匯合之患。江漢平原上的潛江、沔陽、武昌、漢陽等地也免遭水患,整個湖廣都受益匪淺!
陪同趙昊視察‘三峽小壩’的荊州知府陳用賓,激動的告訴趙昊,今年汛期遇到了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放在往年,肯定要毀堤淹田,千里澤國,幾十萬百姓流離失所了。然而汛期以來,江水隨漲隨時就又消退,堤防始終未曾溢水,大堤也沒有潰決。
“洪水退去,老百姓借此喜獲豐收,都萬分感激張太師和當年的陳中丞。”陳用賓感慨萬分道:“卻不知道沒有老師發明的水泥混凝土,這大壩可能幾年前就被沖毀了。哪能像現在這樣一勞永逸?”
他是鳳凰書院的學生,萬歷五年的進士,在趙昊一眾學生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實干派。
步入仕途后,他初授長洲知縣,在蘇州城就近學習科學管理,提高自己的行政能力,迅速成長為一名優秀知縣。
在任期間,陳用賓禮賢下士,勤政愛民。努力摒除宿弊,做到平賦清獄,案無留牘。在催科上,鳩斂有法,民不煩攏,成績突出。
期滿考成卓異,召入京為御史,巡監河東,又做了許多為民解憂的好事。萬歷十一年改按淮陽,兼督學政,考校薦劾,絕無私心,持正秉公。萬歷十四年升任荊州知府,成為張太師的父母官。
出仕還不滿十年,他便被擢為四品知府,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但所到之處卻沒人不服,反而備受愛戴。
這種牛人自然被趙昊提拔為親傳弟子,得號‘長春’。
趙昊現在門下弟子三千,但得賜字號的親傳弟子卻只有寥寥不到百人,可見他對陳用賓的看重程度。
“長春啊,千萬不要麻痹大意。”趙昊神情嚴肅的叮囑道:“雖然是混凝土的大堤,但我們的工藝還達不到萬無一失。一定要定期認真巡查,一旦發現裂縫、滑動和混凝土老化等隱患,要立即報告。不能只依靠江南監工的巡查員,要雙保險才更保險。”
“是,徒兒牢記師父的教誨——安全大于天。”陳用賓扶著他走下大堤,回到船上。
“好好干,你們春字科二十幾個師兄弟,為師最看好的就是你。”趙昊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弟子道:“有時間多了解下云南那邊的情況…”
“是,徒兒記住了。”陳用賓忙點頭記下,他知道師父這樣說,就代表不久的將來,自己要去云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