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堰,大堤險情處。
在潘季馴的指導下,民夫們用了半天時間,終于堵住了缺口。
但好戲還在后頭。
只見一根根兩丈多長,梢部綁著數筐石頭的房梁,靜靜躺在大堤上。
數百名赤著上身的漢子,齊刷刷看向潘中丞,等候他的號令。
潘季馴卻只盯著水流的變化,待到一波兇猛的江潮過去,方當機立斷道:“從這里下!”
漢子們便抬起房梁,將系著竹筐的梢部緊貼著大堤緩緩送下去。
洶涌的潮水席卷著房梁往下游沖去,就連那一筐筐石頭都壓不住。
但梁柱上還系著兒臂粗的纜繩!
十幾名壯漢緊緊抓著纜繩,全身肌肉虬結,死死束縛住了要逃跑的房梁。
終于,房梁轟然插入了水底。
“打夯!”潘季馴又高喝一聲。
民夫們馬上抬著打夯石上前,提夯的打夯的喊著號子配合著,將木梁一截截打入江底。直到再也打不下分毫為止。
“再貼著下四組!”見五組石料固定住,潘季馴馬上又下命令。
漢子們便如法炮制,按照潘季馴指示的位置,又下去四根木梁。
然后將一對對系在一起的石頭筐,穿過木梁落進水中。
待將五組木梁,像串糖葫蘆一樣串滿。又以這五組為基礎,再下去四組。
就這樣一層摞一層,把二十根木梁并幾百筐磚石全都送下去,最后用纜繩牢牢的捆扎起來。
堤面上,便凸出了一個碩大的三棱柱。
說來也奇怪,那三棱柱一出現,集中沖擊著缺口處的水勢,明顯減弱了許多…
漢子們欣喜的歡呼起來。
趙守正、白主簿和顧大棟趕忙交口對潘中丞獻上彩虹屁。
潘季馴卻毫不動容,顯然一切盡在掌握。
“去三江口看看…”說著,他便轉身下去江堤。
無錫,華家濯纓閣。
趙昊不知道潘季馴已經到了昆山,還在那里瞎著急。
只用了頓飯功夫,他便和華伯貞談妥了,華家以十五萬兩白銀加八萬石糧食的價格,換取三十萬股江南公司的股票。
與兩個王家一樣,華伯貞同樣沒有問趙昊,這江南公司到底是干啥的,賺錢不這種問題?
對家里堆了上千萬兩銀子,又不愿意再買田置產的華家來說,這實在是個很簡單的決定。
這世上還有比趙公子更會賺錢的人嗎?
沒有了。
幾十萬兩投在他身上,怎么可能會虧呢?
何況,就算虧了又怎樣?灑灑水啦…
簽字畫押之后,兩人都松了口氣。
這時外頭雨勢稍小,華伯貞便邀請趙昊去參加他家的會通館。
橫豎要走也得明天了,趙昊便欣然同意。他早就聽聞華家的私家書坊‘會通館’的銅活字印刷天下一絕,非但書刻精美無比,而且出版的速度也是普通雕版望塵莫及的。
他也在南京收購了一家書坊,但一頁頁雕版的速度,實在慢得發指,嚴重拖累了趙公子出書的節奏。能有機會跟業界大佬取取經,當然求之不得。
誰知還沒走出濯纓閣,就見高武指了指回廊盡頭。
趙昊一看,是馬湘蘭站在那里。
他不禁心下一緊,馬秘書是極懂規矩的,貿然來尋自己,定是有緊急事態發生。
‘不會是老爹真被沖走了吧?’趙公子只覺一陣口干舌燥,趕緊向華伯貞道聲罪,快步走向馬湘蘭。
“什么事?”趙公子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不是老爺。”果然這世上最懂趙公子的人,就是馬秘書了。
“那就好。”趙昊松了口氣,只要老爹沒事兒就好。
“是江小姐出事兒了…”馬湘蘭又道。
“呃…”趙昊聞言一愣。“她出什么事兒了?”
“伍記給咱們運糧的船被劫了。”馬湘蘭又道。
“什么?”趙昊吃驚的張大嘴。“被劫了?什么人敢劫伍記的船?”
伍記是干什么的?那可是開錢莊、跑航運的大商家。有錢又有人,官面上也有背景,尋常的匪徒哪敢招惹?
“聽說是一幫太湖水匪。”馬湘蘭匯報道:“他們連人帶船都扣下了,只讓一個管事的回來索要贖金。”
“江小姐也在船上?”趙昊皺眉問道。
“是。”馬湘蘭點點頭,俏臉滿是擔憂道:“事情是昨天發生的,已經過去一天了。江小姐她,她不會…有事吧?”
“肯定不會有事的。”趙昊安慰下花容失色的馬湘蘭道:
“太湖是什么地方?能在太湖混的水匪,不會不知道深淺的。伍記可是江南數得著的大商號,做的太過分了,會招來他們瘋狂報復的!”
“那就好,那就好…”馬秘書滿心的自責,她覺著要不是自己慫恿,江雪迎不會主動來找趙昊的。自然也就不會遭此無妄了。
“你趕緊去通知大伙兒準備出發。”趙昊沉聲吩咐一句,然后轉身去跟華伯貞講明情況。
無錫臨太湖,以華家的勢力,肯定比他更了解湖中的情況。
聽完趙昊的講說,華伯貞同樣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道:“不能夠吧?他們敢動伍記?”
趙昊聞言心中一動,華大哥果然知道內幕。
他便深深一揖道:“區區幾船糧食無所謂,但船上有我…妹子,實在讓人心焦。還請華大哥指點迷津。”
“賢弟莫急,我這就派人去打聽。”華伯貞讓人叫來老管家華安,沉聲吩咐道:
“你趕緊帶人去打聽,看看是哪一路不長眼的干的!”
說著他眉頭一揚,霸氣外露道:“不管是哪個王八羔子亂伸手。讓人傳話給他,立馬乖乖放人,不然就是跟我華家為敵!”
“是。”老管家趕忙領命而去。
“你也趕緊讓人送信回去。”趙昊也低聲吩咐高武道:“請金大哥做好準備,隨時待命。”
高拱點點頭,也領命而去。
然后華伯貞才低聲對趙昊道:“賢弟不用擔心,現在不是前些年了。雖然太湖還是那個太湖,但各縣都有槍手隊了,之前為了御倭,還有參將鎮守太湖,那些不懂規矩的水匪都已經被剿滅了。剩下都是聽話的…”
頓一頓,他有些道:“只是不聽一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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