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行船,江水如沸,風帆劈啪作響。
艙室中燭光搖曳,不知不覺天色已黑。
“這樣安排,應該勉強可以應付了吧。”趙昊伸個懶腰,人事安排就是這樣費心勞神,累。
“應該可以了吧…”徐渭和吳承恩相視苦笑。
何止是可以啊?這配置直接拿去給巡撫用都綽綽有余好嗎?
當然,主要是因為我們倆的存在…
不過還是要為昆山縣的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以及六房書吏、三班差役默哀一下了。
他們接下來三年,怕是要度日如年了。
“累死了,累死了。”趙二爺只帶耳朵聽了一天,就覺得吃不消了。
這衙門里的門門道道實在太多了。要是老子一個人去上任,非得被那幫地頭蛇活活玩死不可。
嚇死老子了。必須喝點酒壓壓驚。
他便拉著徐渭和吳承恩一起喝酒。
又搶在趙昊張嘴前,指天發誓道:“今天最后一頓酒,明天開始洪水不退、滴酒不沾!”
官船還得在大運河上行一天才能到蘇州,趙昊也就沒再說什么。
一進自己的船艙,趙昊便聞到了濃郁的燉菜香氣。
便見巧巧戴著厚厚的手套,將一個熱氣騰騰的大砂鍋擱在桌上。
“哇,燉砂鍋啊。”趙昊不禁食指大動,開心笑道:“砂鍋和陰雨天最配了。”
誰知姑娘家朝他皺皺小巧的鼻子,便一聲不吭轉身出去了。
“還生氣呢?”趙昊便問給他端水洗手的馬湘蘭。
“能不生氣嗎?”馬秘書扶一扶金絲眼鏡,主持公道道:“公子說好了會叫巧巧,結果走得時候居然想甩了人家。”
“我還想甩了你呢。”趙昊翻翻白眼道:“你沒看到人家都不帶女眷嗎?就本公子搞特殊,不像話。”
“公子不是還小嗎,當然還需要人照顧了。”馬秘書摘下眼鏡,目光嫵媚的取笑他道:“沒人會因此笑話大老爺的。”
“我說不過你。”趙昊打嘴仗從來贏不了馬秘書,便高掛免戰牌,坐在桌旁等開飯道:“但實話說,昆山還是挺危險的,你倆應該等水退了再去。”
“那還有什么意義呢?”馬秘書也坐在桌旁,支頤看著趙昊道:“這樣危險的時候,大家不更應該在一起嗎?”
“哎,我不是擔心你們嗎?”趙公子敵不過馬湘蘭小幽怨的目光,便把臉轉向另一側。
卻看到巧巧端著托盤進來,圓潤的小臉已經不由自主掛起了淺笑。
她聽到趙昊說是因為擔心自己,而不是別的原因才想讓她留在金陵,就一下子消了氣。
馬湘蘭無奈捂一下額頭,難道這時候不該說一句‘可我更擔心你啊!’這一句很加分的啊。
“吃飯,吃飯啦。”巧巧覺得一天都沒跟趙昊說話,自己真是太任性。可她嘴巴笨笨的,只有用美食來表達自己的歉意。
當巧巧掀開砂鍋蓋,兩人便見鍋中金黃色的湯汁還在滾沸。
湯中央一層雞,一層鴨,一層鮑魚,一層冬筍。每一層都層疊交錯,一層摞一層,看上去就像一圈堤壩一樣,拱衛著內里用東坡肉和方豆腐拼成的小小城池。周遭還點綴著一些精致的蛋皮餃。
不用吃,只消看一眼,就能體會到巧巧姑娘費了多少心思在里頭。
“燉了一下午了,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巧巧忐忑的將砂鍋下的木炭取出熄滅。
“這么多好東西燉一起,怎么可能不好吃呢?”趙昊直咽口水,拿起筷子就要品嘗一下。
但筷尖剛要觸到那層疊的堤壩,趙昊忽然心中一動,問巧巧道:“這菜叫什么名字?”
“固若金湯…”巧巧聲如蚊蚋。
絕殺。
馬湘蘭不由又捂了一下額頭,自己以后還是不要替她擔心了吧。
下午時,這丫頭說船上的食材配料不齊,晚飯只能湊合一鍋出,她還信了真呢…
公子常哼的那首不成調的歌里,有句歌詞是怎么說的來著?
原來每個女孩都不簡單…
果然,趙公子登時興致勃勃。“巧巧姐,這是你美好的祝愿嗎?”
“嗯。”巧巧點點頭,耳朵根兒都發紅道:“知道你要跟老爺去抗洪,我笨嘴笨舌的說不好,就想給你做道菜吧。不過做的亂七八糟的…”
巧巧姑娘不會承認,她在家這幾天,光琢磨這道菜該怎么做去了。還請教了味極鮮的大廚,自認色香味俱全了,才會拿出來獻寶呢。
輕易不出手,出手必抓人…這是娘教的。
巧巧姑娘不禁為自己的心機暗暗羞愧。
卻見趙昊夾起一個小小蛋皮餃,問道:“別的我都能看懂,這個是什么?”
“船,”巧巧捂著臉道。其實是為了給湯上色的。“要是有個萬一,咱們好坐著跑…”
“哈哈哈!”趙昊開懷大笑,一口吃掉一個蛋皮餃道:“巧巧姐,多謝你了。不過不需要船了,我們一定能守住吳淞江堤的!”
“嗯,一定能的!”巧巧重重點頭。
“可以吃了嗎?”待巧巧表現夠了,馬秘書端著飯碗,可憐兮兮問道。
“吃,一起吃!”趙昊便拉著巧巧坐下,先夾了一筷子鮑魚嘗一下,頓覺鮮美無比。
結果這頓飯,三人都吃撐了…
翌日下午,兩艘船到了蘇州閶門外的官船碼頭。
宿醉剛醒的趙守正穿戴整齊,正要下船,卻見一名身穿六品服色的官員,打著傘神色嚴峻的上船。
“署理昆山知縣趙守正何在?”
“正是下官。”趙守正忙向那官員一抱拳。“不知尊駕?”
“本官蘇州府通判張炯,奉府尊之名在碼頭等候貴縣!”那叫張炯的通判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防雨的牛皮文件袋。
然后將一份蘇州知府的手札遞給趙守正道:“府尊有令,今晨洪水已經席卷昆南之境。洪水無情,十萬火急。免去貴縣拜見,立即前往昆山救災,不得有誤!”
“遵命!”趙守正趕緊雙手接過手札,交給身后的徐文長。徐渭打開掃一眼,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趙二爺便朝那張炯一抱拳道;“有勞通判了。今日幸會,來日抗洪結束,必具薄酒,還請尊駕賞光。”
“好說好說。”張通判心下一松,朝趙守正還一禮,便快步下船去了。
結果趙守正的官船剛系好了纜繩,就又重新解纜啟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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