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恒當茶室內。
張員外請趙守正上座,自己從旁作陪,趙昊和那山羊胡子朝奉則在下首對坐。
看茶之后,張員外又是一陣讓人臉紅的吹捧。
好在趙守正這幾日被恭維的耳朵都生了繭子,沒有被他的迷魂湯灌暈。
耐心等到張員外客套完了,趙守正看一眼趙昊。
趙昊便從袖中掏出一張當票,還有面額四千兩的會票來。
“前番承蒙關照,寒家已渡過難關,如今半年之期已到,特來贖回方子。”
“何勞尊父子親自前來?小可正準備親自送上府去。”張員外一揮手,伙計便捧出那個裹著層層宣紙的木盒,看來確實早有準備。
張員外接過木盒,親手捧到父子眼前,讓他們驗看宣紙原封未動,上頭的封條、印章、簽名也都完好無損,他這才拿剪刀絞開宣紙,取出里頭的木盒。
然后趙守正掏出當初張員外給他的鑰匙,打開了銅鎖。
張員外這才得以開啟木匣,雙手取出秘方,準備將那張紙小心展平,雙手物歸原主。
可剛到一半,他的動作卻僵住了。
張員外瞪大眼睛,猛地舉起那張秘方,卻見上頭白紙一張,哪有半個字?
“什么情況?!”張員外瞠目結舌,看向一旁的朝奉。
朝奉也驚呆了,忙湊過去一看,登時也驚呆了。
“這,這…”
那邊趙昊父子也站起身來,看到張員外手上的白紙,便一起叫道:“我家的秘方呢?”
“這,沒人動過呀,怎么會不翼而飛了呢?”張員外滿頭大汗的看著趙家父子。
“對啊對啊,你們剛才也看見了,密封好好的,都沒動過。”朝奉也趕忙從旁解釋。
趙昊卻得理不饒人道:“你們當鋪奸猾似鬼,花招多得很,誰知道使得什么法子,掉包了我家的方子!”
“誤會誤會,肯定是誤會,我們德恒當信義為先,絕不會干這種事的…”張員外一邊連聲撇清,一邊仔細端詳那白紙,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來。
“人家都說上當上當,果然進了當鋪就沒得好!”趙昊卻斬釘截鐵道:“走,見官去!”
趙守正如今與兒子配合的爐火純青,便馬上起身道:“咱們縣衙見!”
說完,父子倆便怒氣沖沖而去。
“別,別,留步,有話好好說…”張員外忙追上去作揖連連。
“還有什么好說的?!”趙昊一抖手中的當票,冷笑道:“按行規十倍賠償,兩萬五千兩拿來!”
“這…”張員外登時神情一窒,這怎么可能?
他這一遲緩,便被高武伸手推開。
眼看著父子上車而去,張員外還要伸手去拉馬車。
一旁的朝奉卻扯了扯他的衣角。張員外愣神間,伸手抓了個空,只能眼看著馬車朝上元縣衙方向駛去。
“東家,我們被耍了。”朝奉在一旁沉聲道:“這方子上的字,八成是用墨魚汁寫的。”
“哎呀,定然如此!”張員外恍然一拍額頭,滿臉后悔道:“怎么當時就沒想到這茬?”
“換了旁人拿來,肯定會提防。可誰能想到一個書呆子,也學會耍詐了?”朝奉也是一臉錯愕道:“莫非他頭次來當玉佩,是純粹做戲麻痹我們的?”
“八成是這樣啊。”張員外使勁拍著大腿,追悔莫及道:“傻子能考上舉人嗎?我看他根本就是裝傻,扮豬吃老虎呢!”
馬車上,趙守正連打幾個噴嚏。
他不知道,別人已經把他想象成貌似忠厚、心機險惡之輩。還在那里追問趙昊道:“兒子,那宣紙上明明簽了我的名,盒子根本沒動過,為何里頭的秘方,卻被人掉包了?”
“它會飛唄。”趙昊笑嘻嘻答道。
“啊,這么厲害?”趙守正瞪大眼看著趙昊,過一會兒拍著他的腦袋笑道:“臭小子,敢耍你老子,還不趕緊說實話!”
“不要拍頭,會變傻的。”趙昊忙雙手抱頭,躲開趙守正沒輕沒重的巴掌,這才說實話道:“你忘了這方子是用什么寫出來的?”
“墨魚汁啊。”趙守正聞言吃驚道:“難道這墨魚汁寫的字,會掉色?”
“不錯,雖然初寫時沒區別,但差不多一個月后字跡就會消失,”趙昊笑答道:“現在已經過去半年了,神仙也看不出,上頭曾經有字了。”
“我兒果然好奸詐。”趙守正恍然大悟,卻又有些奇怪道:“那張員外開當鋪,不知道這種事嗎?”
“他八成應該知道,但一來利令智昏,二來,是靠了父親的人格魅力。”趙昊便一本正經的贊道:“若是換了別人,此事恐怕難成。但唯有父親——姓張的根本不會懷疑,你這樣的端方君子。”
“哦,哈哈,你小子又在損我!”趙守正聞言伸手抓過趙昊,將他的脖子夾在腋下,笑罵道:“原來在旁人心中,為父就是個傻子來著。”
“父親真傻嗎?”趙昊反問道。
“我覺得我不傻…”趙守正得意道:“最多只能算是不通俗務而已。”
“那就讓別人這么以為去唄。”趙昊掙脫了父親的魔掌,整整衣襟道:“反正又不會少塊肉,還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唔。”趙守正摩挲著下頜,剛蓄起的短須道:“旁人怎么看,咱也管不著,愛咋咋地吧。”
從前未中舉人,為了顯得年輕點,他天天刮臉,哪敢蓄須?
如今成了舉人老爺,也終于敢讓胡須自由的生長了…
“只是父親如今成了舉人老爺,再想扮豬吃虎就沒那么容易了。”趙昊搖搖頭,一臉遺憾。
“那咱們就扮虎吃豬唄!”趙守正豪氣的一拍大腿道:“先吃下姓張的這頭豬,以泄我心頭之恨!”
“父親中舉之后,果然信心大增啊。”趙昊豎起大拇指。
誰知趙守正下一刻卻現了原形,旋即變得有些吃不準,問道:“兒子,那姓張的可是有南戶部撐腰的,咱們不會硌到牙吧?”
“父親放心,”趙昊卻信心十足道:“我們打的不是官司,我們打的是寂寞…”
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封家書,遞給趙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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