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看在她準側妃的面兒上?”溫婉道:“今天保出來的人,元寶第一時間就回家來找衛騫,說是要去救太子,我當時問了他怎么出來的,他沒說,我見他忙著,就沒再追問了。”
宋巍沒接腔,溫婉又繞回先前的話題,“你還沒說呢,元寶是不是真傷了你?怎么傷的?”
“當時有人推了他一把。”宋巍的語氣輕描淡寫,顯然早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說著伸手揉揉溫婉的腦袋,眼神愈顯寵溺,“瘦了,這些日子沒吃好睡好?”
“都快擔心死了,我能吃得下嗎?”溫婉咕噥一聲,隨即想起開飯前趙尋音說的那番話,“對了相公,這次跟北燕開戰,我爹他,是不是要去?”
宋巍點頭,“岳父是主帥。”
“難怪。”難怪這次皇帝舅舅提出讓爹娘留在京城沒人再反駁,原來不僅僅是救駕有功,還因為北方戰事需要父親領兵。
溫婉微微側身,回抱住宋巍的腰身,“相公,我現在很矛盾。”
宋巍聲線低醇,“矛盾什么?”帶了點撫慰的意思。
“我既希望盡快出現預感好防范,又不希望出現預感,那樣至少能說明,我爹他此去北伐會毫發無損地歸來。”
宋巍溫厚的手掌輕輕扣住她后腦勺,“雖然很殘忍,但現實就是這樣,生死有命,你無需想太多。”
宋巍這么一說,溫婉想得就更多了,“相公,你說我會不會預感不到關于我爹娘的事兒?”
“你太累了。”宋巍垂眸,溫潤的目光凝視著她的疲倦的小臉,“先睡上一覺休息休息,等天亮了,你有什么想說的,都可以跟我說。”
溫婉乖巧地點點頭。
把溫婉抱到榻上,宋巍親自給她蓋上鵝絨被,看著她入睡了才去西廂房。
相比較溫婉提心吊膽多日的疲倦,大病痊愈的柒寶就活潑多了,跟當年的進寶有得一拼,奶娘一個不注意,她便到處爬,一邊爬一邊拆家,大晚上的還不想睡。
宋巍進去的時候,奶娘正蹲在地上清理繡線。
剛分出來放在繡架上的繡線,被她抓得滿地是。
望著奶娘在地上清理,小丫頭坐在一旁咯咯直樂。
奶娘哭笑不得,抬起頭來望著她,嗔道:“還笑呢,都是你干的…”
“好事兒”幾個字還沒出口,就見小主子盯著臥房門口看,她忙轉頭,見到是宋巍,趕緊站起來行禮,“老爺。”
宋巍的目光落在柒寶身上,隨口問奶娘,“這么晚了,還不睡?”
奶娘喜道:“想是知道老爺回來,姐兒可高興了,怎么哄都肯睡,正好玩著呢!”
宋巍輕聲笑了下。
柒寶盤著小腿坐在軟榻上,吮著手指,眼睛撲閃撲閃地望著宋巍,像是在好奇對方是誰。
宋巍走到女兒跟前,微微蹲下身,把她沾滿口水的小爪子拉出來掏帕子擦了,一面擦,一面問她,“柒寶知不知道我是誰?”
小奶娃開口“啊啊哦哦”幾聲,誰也聽不懂她說的什么。
宋巍便笑,大掌揉揉她的小腦袋,“那么嚴重的高熱都能扛下來,是個有福的。”
奶娘聽了,便附和,“老爺說的正是呢,當時姐兒燒得咱們府醫都不敢治了,最后還是讓小廝駕馬車去把李太醫請來才給看好的。”
關于柒寶的那場高燒,晚飯前宋巍曾問過溫婉。
大抵是怕他擔心,溫婉沒說實話,幾句就給糊弄過去,如今從奶娘口中得知當時情況危急,宋巍不禁跟著心揪了一下。
奶娘又說:“好在一切都好了,姐兒福大命大,將來一定能無病無憂長命百歲。”
宋巍莞爾,“借你吉言。”
隔天宋巍去見了宋元寶,問他關于董晗的事。
宋元寶起初有些猶豫,隨后才皺眉道,“董姑娘是皇上的人,當時她拿著皇上的令牌,大理寺哪還敢不放人?若是我沒猜錯,經此一事,太子最終的正妃會是她。”
宋巍說:“圣旨已經下了。”
宋元寶一愣,跟著變嘆口氣,“可惜了。”
“可惜什么?”
“殿下的五個女人,一個被親舅舅帶走,一個被凌辱致死,一個因為意外不得不解除婚約,一個受了家族牽連,從此跟他再無可能,這剩下的一個,竟然是皇上有意安排,也不知是他這輩子犯了天煞注定孤生,還是天命之人尚未出現,總之看到他這樣,我覺得挺可憐的。”
宋巍應道:“足以見得君王之路非常人能走。”
二審過后,同濟會首領招認了自己聽命于楊雄安為禍百姓故意栽贓嫁禍給太子。
楊家罪名被坐實,刑部尚書請示了光熹帝之后,下了抄家令。
除了被太子保下的楊雪茹,楊府其余人,男丁被流放,女眷被充為官妓,府中所有值錢物件都被抄走,昔日的鐘鳴鼎食之家轉瞬成了人人唾棄的逆黨賊窩。
大門被貼了封條,楊雪茹靠坐在大石獅子旁,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
天上正飄著雪,有雪瓣落入她通紅的眼睛里,很快化成水又流出來。
不知什么時候,頭頂被一把油紙傘罩住,握住傘柄的那只手,纖美修長,白凈勻稱。
楊雪茹的視線慢慢往下,便對上董晗清澈的雙眸。
皇上給楊家下旨的事,她聽說了,“從側妃搖身一變成了正妃,將來還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你一定很得意吧?今日是特地過來看我笑話的?”
董晗唇角微翹,“我還以為,你會感激我的救命之恩。”
的確,沒有董晗設計她去宗人府救太子,太子就不會保下她,可也因為如此,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太子妃之位飛到了董晗頭上。
這才是最諷刺最可恨的地方。
眼下別說感激,她恨不能親手撕碎這個滿腹心機的女人!
“你很有勇氣。”董晗說,“能在楊家與太子勢不兩立的前提下冒死偷出令牌去救殿下。雖然沒什么用,但也足以說明,你對殿下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只可惜,以你的性子在后宮生存不了。”
楊雪茹突然大笑兩聲,“是,我生存不了,因為我不如你會算計,不如你會裝,平日里裝得清純無辜,到頭來,最大的受益者成了你,我有理由懷疑,當初齊萱在我生辰宴上落水,也是你一手策劃,董晗,我以前真是小瞧了你。”
董晗沒有辯解,只道:“無所謂算計不算計,無非是審時度勢,順勢而為罷了,你心儀殿下,我也心儀殿下,我們的出發點是一樣的。只不過,我考慮的比你多,我想留在他身邊,就必須讓自己有命活著,而不是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那是愚者所為,我要一輩子的陪伴,而非焰火升空的短暫絢爛。”
楊雪茹冷笑,“你以為斗垮我,自己便是最大的贏家?我告訴你,少了一個楊雪茹,將來后宮還會有成百上千個楊雪茹,我就不信,你不會有失策的一天!”
“或許會有。”董晗說:“可惜你看不到了。”
話完,指了指不遠處的喬木馬車,“殿下的意思,送你出城。”
楊雪茹站起身,推開她的傘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聲音滿含嫉恨與不甘,“總有一天,殿下會發現你的真面目,到那時,你的下場有多凄慘,我便有多痛快。”
董晗看著她輕輕一笑,“殿下會不會喜歡這個樣子的我,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會喜歡沒腦子成天只會給他惹麻煩要他收拾爛攤子的我,相較于后者,我更愿意做個聰明人。”
送走楊雪茹,董晗入了東宮去見太子。
端嬪被打入冷宮,二皇子趙諾交由慶妃撫養,朝堂上又要清理楊雄安的余黨,趙熙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見到董晗親自來,他想到自己曾經說過等事了了會去看她,結果到現在都還沒去成,頗有些不好意思。
董晗說:“殿下,楊姑娘已經出城了。”
趙熙點點頭,想了許久才跟她說:“你既然幫父皇做事,應該了解他的病情,父皇的意思,讓我們年后大婚,不管他還在不在。”
“啊?”話題跳躍度太大,董晗一時沒轉換過來,“殿下怎么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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