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風從窗戶的縫隙鉆了進來,將燭火吹得微微晃動。人影在墻上被拉的東倒西歪,禾晏看著面前的碎銀子,問道:“就這點?”
“奴婢已經求掌柜的多給點了。”青梅為難道:“但掌柜的說那些首飾最多也就能當這么多。”
禾晏點頭,“那你先下去吧。”
青梅退了出去。
禾晏將碎銀一顆顆撿起來放進掌心,總共也就兩顆,她覺得她的心好像也跟著一起碎了。
在那個禾家的時候,銀錢不缺,便是真的缺了,隨便拿個首飾玉佩什么的也能當點錢。后來在戰場上也沒有需要用銀子的地方,等回了京城,陛下的賞賜足足擺滿了禾家的幾個院子。
她想到賜給飛鴻將軍的那些金銀珠寶,隨便拿一件過來,也能讓這個禾家解了燃眉之急。可她現在偏偏又不在那個禾家。
禾晏重重的嘆了口氣,總算明白了什么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銀子是銀子,還有一件事,就是她也想去校場。每日上山砍柴固然能強身健體,但也僅僅只是增強體力,要想恢復到從前,去校場與人交手,射箭騎馬才是最快的辦法。不過這樣一來,不知道愛女心切的禾綏會不會同意。
她吹滅了蠟燭上了塌,不管如何,一切等明日再說了。
第二日,砍完柴下山,用過午飯,禾云生要去賣糕了。
禾晏看著他裝了滿滿一大籠屜,問:“做這么多,能賣的完嗎?”
“天氣熱了起來,來買的人多得很。”禾云生道:“再過段日子,就該賣別的了。”
禾云生真是為這個家操碎了心,這些生意上的事倒是懂得很清楚,禾晏肅然起敬,拍了拍他的肩:“那走吧。”
禾云生身子一僵,禾晏這個動作,還真是…十分男子氣概了。
等到了棚里,因來的早,商販們不多,兩人便尋了一個靠近街邊的好位置。將大耐糕擺了出來。
正是四月初,下午的時候太陽出來,便有些夏日的味道了。大耐糕酸酸甜甜,亦有李子的清香,這個時節買來做零嘴正好。不出禾云生所料,生意很好。禾云生撿糕,禾晏收銀子,兩人正忙得不可開交時,忽見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沖著他們的位置而來,為首的正是昨日的王久貴。
“啪”的一聲,王久貴兩只手錘在桌上,周圍的人連忙退了開去,不愿遭這池魚之殃。
禾云生倒是無所畏懼,怒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王久貴冷哼一聲,“昨日你打了我,你以為就這么能算了?”
禾云生挽起袖子,面若寒冰:“你想打架?奉陪!”
“好小子,你有種!”王久貴稍退一步,身后的小嘍啰們便將禾云生團團圍住,“少年人我勸你不要太猖狂!”
禾云生不為所動,正在這時,禾晏道:“住手!”
禾云生和王久貴齊齊朝禾晏看來。
王久貴見了禾晏,又笑起來,他道:“這小子不懂事,不過是你弟弟,禾大小姐的面子,在下還是要給的。要是禾大小姐愿意陪在下同游踏青,這件事也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禾云生勃然大怒。
“慢著。”禾晏一把攥住禾云生的手,禾云生想掙開,但任憑他怎么努力,禾晏的手牢牢鉗住他,禾云生不由得發怔,禾晏的力氣什么時候這么大了?
“有什么事別在這說,嚇到了周圍的人。”禾晏淡道:“我們去那邊說吧。”她指了指遠處,醉玉樓靠里頭的一處小巷。
“不行!”
“好啊!”
禾云生同王久貴一起開口。
禾云生急道:“你一個姑娘家,怎么能和他們…這些人不是好人!”
王久貴卻笑了:“看來還是禾大小姐懂事,咱們還是走吧,我今日還帶了給禾大小姐的禮物…”
禾云生還要鬧,禾晏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道:“你以為我這些天跟你上山砍柴是白砍的,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就一盞茶的時間。”
少女的聲音輕輕柔柔,帶了一絲莫名笑意,禾云生不由得愣住,等他回過神來時,禾晏已經跟著王久貴一幫人走過去了。
禾云生想要追過去,可一想到方才禾晏對他說的話,又生生忍住停了下來。
就相信她一次,一盞茶的時間,一盞茶的時間她還不回來,他就去找她。
另一頭,禾晏和王久貴走到了小巷。
小巷的上面,便是醉玉樓的酒肆。隱約能聽見里面管弦琴聲,悠揚悅耳。禾晏對此向往已久,但一次也沒去過。她回京不久,禾如非就歸來了,她做女子打扮,進不得這等地方。
“禾妹妹,”王久貴笑嘻嘻的湊上前,“你是想和我說什么哪?”
“我弟弟。”
“你說禾少爺呀,”王久貴稍感意外,不過很快便笑容滿面,大度揮手,“我怎會和他一般見識,你知道的。”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鴨蛋青色的圓形粉盒,另一只手去摸禾晏的臉,“我心里有你,以后咱們就是一家…”
王久貴的話沒說完,就被一聲慘叫替代。
醉玉樓里,琴弦因這慘叫而微微一抖,撥錯了一個音,仿佛美玉落下劃痕,突兀而遺憾。有人疑惑開口:“什么聲音?”
紗簾被扇柄掀起一角,茶盞玲瓏,竟不及捧茶的手指修長如玉。
禾晏松開手,王久貴的胳膊軟綿綿的垂下來,他面帶驚恐,禾晏淡淡一笑,一揚手,那盒鴨蛋青的粉盒便朝王久貴兜頭砸下,砸了他一臉白沫。
“謝謝你的禮物,不過,我不喜歡這種劣質的脂粉,記住,以后別送我這種東西。”
“賤人!給我打!”王久貴哀嚎之下,還不忘一聲令下。
妙齡華年的少女聞言,好似聽到了什么笑話,眼睛彎了彎,笑聲脆如山泉。她是真的開心,春風吹起她的裙角,黑發雪膚,杏眼明仁,像足了哪家踏青路上的嬌美小娘子。
可她說的話卻令人膽寒。
她揉了揉手腕,微笑道:“你最好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