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便停了,是個大好的晴天。院子里的青石被曬得暖暖的,泛著郁郁蔥蔥的綠。
雞叫第三聲的時候,禾晏就醒了,青梅醒來的時候發現禾晏不在床上,嚇了一大跳,四處去尋,發現禾晏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發呆才松了口氣。
“姑娘怎么起的這樣早?是不是被子薄了發冷?”青梅問。
“無事,我睡不著。”禾晏答道。
她沒有起懶的習慣,在兵營里,每一刻都無法放松,即使是夜晚,也要提防著敵方的突襲,是以隨時保持警惕。再者少年時候起她要練武,倒是真的聞雞起舞。后來嫁到許家,仍舊改不掉舊習慣,反被人背后嘲諷,不過瞎了后,她便不再起那么早了,白天和黑夜對她來說沒有分別。仍舊是雞鳴時醒,只是要等到院子里的人全都窸窸窣窣起來后,才跟著起來。
顯得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
“父親呢?”她問。
“老爺已經去校場了,少爺也剛剛起來,姑娘換件衣服來用飯吧。”青梅說著,便先小跑著去廚房了。
屋子里只有一個婢子,活卻不少,便總有人手不夠的時候。
等禾晏到了堂廳,禾云生已經在飯桌上坐下,開始吃飯了。
少年今日仍舊如昨日一般,穿的衣服如販夫走卒,十分不講究。見到禾晏,只是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端起碗喝粥。
飯菜是簡單的清粥小菜,禾家這般家境,也吃不起什么精致菜肴,縱然這樣,桌上也有一盤點心,看起來不甚精致,香氣粗劣,一看就是禾綏特意為女兒準備的。
禾晏也跟著端起碗來喝粥,她喝的很快,青梅與禾云生也微感詫異。從前的禾晏挑三揀四,不肯好好吃飯,一碗粥到了最后,不情不愿吃許久才能吃完。哪像今日這般干脆,喝完了粥,她并沒有立即去拿碟子里的點心——這是禾綏給她準備的,青梅不會吃,禾云生更不會。
禾云生將碗擱在桌上,站起身來,禾晏抬頭問:“你去哪?”
禾云生蹙眉:“干嘛?”正要不耐煩幾句,目光突然瞥見禾晏掌心里的痕跡,語氣就頓住了。
他還以為禾晏昨日會向回家的禾綏告狀,誰知道今日一早風平浪靜,看來禾晏沒去挑撥離間,禾綏還不知道禾晏受傷。
少年的語氣緩和了一點:“上山砍柴。”
在禾云生的腦海里,聽完這句話的禾晏,應當沒什么興趣的離開,回到她的屋子里擺弄她的那些胭脂水粉,再精心打扮出門逛逛踏青,誰知道禾晏卻目光一亮,興致勃勃的道:“真的?我也一道。”
禾云生還沒開口,青梅就先開口了:“姑娘,您去做什么?山上下過雨,路不好走,到處都是泥,若是摔著了怎么辦?”
“就是。”屋里難得還有個正常人,禾云生馬上接道:“別自找麻煩。”
兩人都以為禾晏是一時興起,禾晏卻轉頭對青梅道:“父親白天都在武場,夜里才會回家。青梅你有那么多活干,也不能時時跟著我,禾云生。”她叫禾云生的名字,聽得禾云生一個激靈,“你如果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喂!”禾云生氣急。
“這屋子里還有第三個可以管著我的人嗎?”她不緊不慢的問。
禾云生無話可說,別說是第三個人,這屋子里根本就沒人能管的了禾晏的性子。就是因為禾綏的嬌寵,禾晏什么人的話都不肯聽,哦,除了那個范公子。
“你想去你就跟著去。”少年怒道:“不過你摔在半路,哭著想回家的話,我可不會把你送回來。”
禾晏聳了聳肩。
禾云生怒氣沖沖的走了,他想不明白,生一場病,禾晏怎么變得愈發討厭了。如果說過去的禾晏是矯揉造作的小姐脾氣,如今的禾晏,還多了一絲無賴,更加難對付。
她果然是他禾云生的冤家!
龍環峰山路崎嶇,地勢險要,來這里的多是砍柴采藥的窮苦人。
路邊倒也生長了不知名的野花,點映在草叢之中,煞是好看。只是畢竟不是真正踏青賞花的地點,腳踩著的石頭貼在崖壁上,往下看去,叫人兩腿發抖。
這條路禾云生走過無數遍,知道上山沒那么容易。他等著聽禾晏的抱怨和哭泣,可從頭到尾,也沒見禾晏吭一聲。
禾云生忍不住回過頭,驚訝的發現,禾晏并沒有落下他多少,幾乎是與他比肩而行了。
這怎么可能?
這條路男子走尚且吃力,何況禾晏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從前走路走遠了都要揉膝蓋的那種。她什么時候體力這樣好了?
“你看我做什么?”禾晏奇怪的盯著他,“不繼續走嗎?”
禾云生二話不說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一定是她裝的,她肯定馬上就撐不住了!
禾晏看著自己的腿,嘆了口氣。
這腿上的力氣,真的很小。她和禾云生走這一段路,竟然久違的覺得乏累。看這樣子,還需有的磨合。
“在這就行了。”禾云生停下腳步,從腰間取下斧頭。
這里雜木很多,禾云生選的都是細小伶仃的樹木,砍起來也方便一些。他對禾晏指了指旁邊的石頭,“你就在這坐一會兒吧,我得砍一個時辰。”
“就這里嗎?”禾晏點了點頭,將身上背著的布包取了下來。
禾云生眼睜睜的看著她從布包里也掏出一把斧頭。
“你…你你干什么?”禾云生腦子一懵,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還以為禾晏背著的布包里裝的是水壺,結果她裝了一把斧頭?她背了一把斧頭還走了這么遠的路,并且沒有被他落下,禾云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禾云生更加確定自己是在做夢了。
他看見自己嬌滴滴的姐姐,平時捧個茶杯都要嫌重的禾晏毫不猶豫的掄起面前的斧頭,一刀下去,砍下一叢樹枝,動作利索的像是做了千百回。
她說:“我來幫你啊,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