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楚凌在這不知名的小山村已經待了有一個月零幾天了,看著小屋外面的石頭上刻畫的一條條線痕,楚凌緊鎖的眉頭終于展開了幾分。
泡泡拉著楚凌的衣袖,戀戀不舍地望著她,“姐姐,你真的要走呀,可是你的傷還沒有好全啊。”楚凌含笑摸摸她的小辮子道:“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姐姐還有總要的事情要辦不能再耽擱了。”她的傷確實還沒好全,但是楚凌卻再也等不下去了。這一個多月的失蹤,外面還不知道怎么樣了。再等下去楚凌覺得自己就要先瘋掉了。
“哦。”泡泡只得沮喪地低下了頭,“那姐姐你可一定要來看泡泡啊。”
楚凌點點頭笑道:“好啊。”
旁邊的凳子上坐著滿頭白發的老人,看著楚凌直皺眉頭道:“姑娘,雖然老朽已經幾十年沒有出去過了,卻也還記得…當年從這村里出去很是走了好幾天。如今出山的路又沒了,你要出去只怕還要更費力氣。你這傷…只怕是撐不住啊。”
楚凌笑道:“多謝先生關心,我有一些功夫護身,想必不礙事。我確實是有要事,不得不走了。”
老者道:“我直到你們都有功夫,若是尋常人只怕到不了我們這里就沒命了。姑娘要走,那這位公子…”老先生這些日子也看出來了,原本以為是一對情人,后來才發現不太對。這兩人的關系顯然并不太好,這些日子雖然沒發生什么沖突卻很明顯的互相戒備而且有敵意。
拓跋傷得比楚凌還重一些,剛到這里的時候幾乎起不了身,楚凌都懷疑這人是不是全身癱瘓了。可惜過了七八天拓跋又漸漸地恢復過來了,只是現在行動的時候依然還有些僵硬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拓跋這是傷到了脊柱,沒癱瘓就算是不錯了。
楚凌笑道:“他…”
“一起走。”拓跋突然開口道。
楚凌臉色微變,側首對老者道:“老先生,我們想單獨談談。”老者看了看他們,點點頭道,“也好,兩位…好好談。”可千萬別打起來了,嚇著著村子里的百姓。
老者拉著泡泡走了出去,楚凌方才冷眼看著拓跋道:“沈王的傷好了?”
“還沒有。”拓跋淡然道,楚凌冷笑一聲,“如果我現在…或者在路上殺了你,你覺得怎么樣?”
拓跋道:“你是好的比我快一些,但也沒有快多少吧?”也就是說,想要殺了拓跋,楚凌只怕也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而現在,楚凌最耗不起的就是時間。
楚凌輕哼一聲道:“能讓北晉沈王葬生在我手中,也是一樁喜事。”
拓跋平靜地看著她,“楚卿衣。”
楚凌一怔,倒是很少聽到有人如此平靜地稱呼她這個名字。只聽拓跋道:“你現在殺不了我,我也殺不了你。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
楚凌笑道:“這可不像是沈王會說的話,沈王不是應該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了我嗎?”
拓跋垂眸,“我試過了。我試過了,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還殺不了你,或許…這就是天意。”
楚凌有些驚訝,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拓跋竟然會放棄殺她。有些懷疑地盯著拓跋,只是拓跋一貫表情稀缺他也看不出來他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拓跋似乎也不在意她的看法,道:“那日昏迷過去之后,我見到她了。”
“…”她…指的是、靈犀公主?
拓跋淡淡道:“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夢到過她。”
楚凌表情有些麻木地看著拓跋,她確實不知道面對如此煽情的情況應該如何表態。關于楚拂衣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跟拓跋談過,但人已經沒了,說得再多都毫無意義。
拓跋看著她道:“我在寧州的府城里放了一件東西,如果我死了的話,你可以去取走。”
楚凌挑眉,“你是在暗示我,現在就殺了你?”
拓跋淡淡一笑道:“你跟你姐姐,實在不像是姐妹倆。”
楚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到底想說什么?”
拓跋站起身來,“一起走,離開這里之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楚凌有些不解,“你這樣就放棄了,那你之前這一番折騰又有什么意義?我不信你會想不到,被你扔下的那些貊族人只怕不會好過。”拓跋道:“我不是神仙,我做我認為能做該做的。盡我所能,殺不了你我也只能認命。我不能死在這里。”意思是,即便是楚凌想要跟他同歸于盡,拓跋也不愿意。
楚凌深吸了一口氣,“好,一起走!”不僅是拓跋,她也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她實在是很擔心,君無歡和父皇到底怎么樣了?
兩人走出小屋,卻見泡泡抱著一個小包袱站在老者身邊。楚凌一怔,“老先生,您這是…”
老者朝著楚凌一拱手道:“老朽有一個不情之請。”
楚凌看了一眼眼睛有些紅的泡泡,“這…”
老者點點頭,“老朽今年已經七十有余了,只剩下泡泡一個親人。等我死了,泡泡就只剩下一個人了。還請姑娘將她一起帶出去,不求別的給她個安身之所就行了。他還是個孩子,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樣的閉塞的地方。”
楚凌有些為難,“老先生,你想必不知道。外面…如今正是亂世,兵荒馬亂的哪里比得上這小村子安寧。老先生若是擔心泡泡,等過兩年安穩一些了,我便來接她。即便是我不在了…也會記下地方,讓人來的。”
老者搖搖頭道:“姑娘,這里的村民素來不喜與外人來往。兩位這些日子想必也看不出來,村子里的人對我們有些忌諱,另外…老朽實在是不知能撐到幾時,只要老朽一日不在了,泡泡在這村子里只怕…若不是這次意外遇到兩位,過些日子我便打算為泡泡在村子里擇一個婆家了。總歸是要安置好她我才能放心。”
楚凌有些驚訝,即便是古代女子成婚的早,泡泡也還是個孩子呢。
“阿爺…”聽著老者的話,泡泡忍不住哭了出來。顯然這些話老者并不是第一次跟她說了,“阿爺,我不走。我…你在村里給我找個婆家吧。我要陪著阿爺。”
“傻丫頭。”老者搖搖頭,伸手抹去了泡泡臉上的眼淚道:“阿爺舍不得你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啊,去吧…去外面看看若是不喜歡再回來。阿爺教你的本事雖然不多,養活自己想來沒什么問題。好好跟著這位姑娘,她是個好人。”
說罷,又望向楚凌,“姑娘…”
楚凌嘆了口氣,他們在這個村子里住了一個多月,但是除了第一天醒來的時候,幾乎沒有跟這祖孫倆以外的人說過話。楚凌自然看得出來,這村子里的人不僅是因為他們是外來人而防備,更多的還是對老者和泡泡的忌憚和疏遠。特別是偶爾有人看著泡泡的眼神,倒像是再看什么可怕的瘟疫一般。
“老先生既然信任我,就將泡泡交給我吧。我一定竭盡所能護她周全。”楚凌鄭重地道。
老者點點頭,轉身從泡泡手里的包裹里抽出了一個盒子。盒子看上去十分粗糙,也不起眼。老者將盒子遞給楚凌道:“這是老朽年輕時候從外面帶回來的藥,是一次意外得來的。雖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對救人卻又奇效。老朽曾經親眼看到一個將死之人付下它之后便活了下來。送給姑娘,算是謝禮。”
楚凌有些驚訝,連忙推辭,“老先生救我性命,我照顧泡泡是應該的。如何還敢收下老先生如此重禮?”
老者搖搖頭道:“我留下這東西,又有什么用?姑娘既然說外面是亂世,想必用得著。”
楚凌雖然覺得拿人家如此貴重的東西問心有愧,但是想到君無歡和永嘉帝,到底還是伸手接過了。只是鄭重地承諾道:“多謝老先生,只要我還在一日定會護泡泡周全。”
老者點點頭,“多謝姑娘。”
泡泡知道阿爺是鐵了心要送自己走,忍不住拉著老者的衣袖不放。她雖然舍不得姐姐走,但是卻也不代表她想要離開阿爺跟著姐姐一起走。外面的世界縱然再好,若是沒有親人她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如何能不怕?
“阿爺…我不走。”
老者搖搖頭,跑了泡泡進了房間。
縱然泡泡如何不樂意,第二天一早還是背著小包袱跟著楚凌和拓跋出發了。小姑娘紅著眼睛跟在楚凌身邊,眼睛卻不停地往老者身上看。老者親自將他們領到了距離村子頗遠的一處山口,指著之前道:“那前面原本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往外界。山路雖然崎嶇,青壯漢子走起來倒也不難。自從那路斷了之后,咱們這村子里的人就再也出不去了。雖然有年輕人攀上了山崖,翻閱了山嶺想要出去,但是往往不是走著走著又走回來了,就是在山中被野獸給啃食了。過了許久才讓村里的獵戶找到尸骨。你們若是想要走,我想你們還是順著這個方向出去。雖然路難走了一些,但是方向大體總是對的。就算多花些時間,只要沒出事總能走出去的。”
楚凌點點頭,看了一眼泡泡。
這樣危險的路,老先生怎么就放心泡泡跟著他們走?
老者含笑看著孫女道:“兩位放心,泡泡年紀雖然小卻是從小跟著我在山中采藥的,一點山路難不倒她。”
“阿爺,你…你要好好地,泡泡會回來看你的。”泡泡含著哭聲道。
老者笑道:“好啊,阿爺等你回來。時間不早了,老朽年邁就不送兩位了,啟程吧,”
楚凌拱手,“多謝老先生救命之恩,告辭。”
拓跋也開口道:“保重。”
老者揮揮手示意兩人不必再說。
出村的路確實如老者說得一般難走,三人必須順著原本的路被山石覆蓋的地方爬上去,雖然不是懸崖,卻也沒有比懸崖平坦幾分。幸好楚凌和拓跋都是習武之人,泡泡身形靈敏,從小在山里亂竄著長大的這條路也不是第一回爬了,沒一會兒給功夫就爬到了半山腰,再回頭老者還依然站在原地望著他們。泡泡回頭看了看,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楚凌輕聲道:“泡泡,別哭。過些日子咱們就回來看阿爺。”
泡泡哽咽著道:“阿爺…阿爺說他得了重病,沒有多少日子了。我知道…我知道,阿爺不會等我回來的。”楚凌和拓跋對視了一眼,他們倒是猜到了老者只怕是沒有多少年頭了,畢竟年紀真的很大了。但卻沒有想到老者是得了重病,平時看著倒是不太像。不過兩人都不會什么醫術,看不出來倒也不奇怪。
泡泡一邊抹了眼淚爬山,一邊道:“我阿爹阿娘死了,村里的人說我是…克他們,不跟我玩兒。原本阿爺說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做嫁妝,送給村尾的邢大叔家。但是前幾天,阿爺又說要我跟姐姐走。”
難怪泡泡一直想要她們多留一些日子,原來是不想離開。
“阿爺說,就算我去了邢大叔家,他也不放心。邢大叔家的三阿哥不好,會欺負我的。”
楚凌輕嘆了口氣道:“阿爺是擔心你,那你就更要好好地讓他放心。是不是?”
“嗯。”泡泡吸著鼻子點了點頭。
確實如老者所說,出山地路并不好走。即便是有拓跋這樣慣于行軍打仗在塞外荒原也不會輕易迷路的人,以及楚凌這樣從來不擔心迷路的人,他們走得也不順利。即便是方向沒錯,但有時候你照著看好的方向走過去,遇到的可能是一個深澗,一處懸崖,一座高山,需要花費的時間實在是難以計算。以至于,走了三天之后楚凌依然覺得他們并沒有走出多遠的距離。
好在泡泡是個懂事的孩子,即便是如此辛苦也沒有叫苦哭泣。若是遇到危險,楚凌和拓跋顧不上她的時候她也會自己找地方躲好,半點也不給兩人添麻煩。
如此三人在山中又跋涉了將近十來天,終于在一座山坡上遠遠地看到了一縷青煙。
三人都是一喜,有煙火的地方,自然會有人。
三人連忙朝著青煙升起的而去。
“小心一些。”拓跋提醒道。
楚凌點點頭,這種深山之中看著也不像是有人家的樣子。卻又煙火升起,若不是獵戶那就必然是一些不速之客了。但是對于做了十多天野人的三個人來說能看到人總是比什么都親近一些的。
“我的傷好了七八成了。”楚凌道。
拓跋道:“我只不到五成。”
楚凌看了他一眼,“你這么說,總是讓我想要趁機殺了你。”
拓跋并不擔心,“出了山,我告訴你藏東西的地方。”
“我不一定非要,你也沒告訴我是什么。”楚凌道。
拓跋道:“不要你會后悔的。”
楚凌聳聳肩,她也不是這的想要殺拓跋,打這個嘴仗也沒什么意義。
三人終于到了那青煙騰起的地方附近,就聽到前面的樹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一個身影飛快地從林中閃出,撲到了楚凌跟前,“笙笙!”
楚凌一愣,這才看清楚那人竟然是南宮御月。
很快,林中又有人走了出來。不過卻是劍拔弩張的兩路人。看到他們都是大喜,紛紛圍了過來,“公主!”
“王爺!”
其中一路正是神佑軍眾人,還跟著幾個白衣護衛。
另一路卻是身著貊族人服飾,顯然是拓跋的親衛。
拓跋失蹤了,其他人可以不找,但是拓跋的親衛卻不能放棄尋找。只是沒想到雙方人馬竟然會在這深山老林之中相遇,不過彼此都有要事倒是克制住了沒有動手。而更讓他們欣喜的是,他們這一路人運氣著實不錯,竟然真的找到了人!
“笙笙,你有沒有事?是不是他傷了你?我替你殺了他!”
這話一出,圍在拓跋身邊的人立刻拔出兵器將拓跋護在身后警惕地看著南宮御月。
拓跋倒是不著急,淡然道:“國師,別來無恙?”
南宮御月皺了下眉,不悅地道:“你是誰啊?”
拓跋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多少什么而是看向楚凌,“公主,你覺得咱們還要再打一場么?”
楚凌扶額,思索了一下道:“先出去再說。”
南宮御月揚著下巴斜睨著拓跋,輕哼一聲,“看在笙笙的份上,本公子先放過你!”
拓跋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搖搖頭卻不再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