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云城的日子過起來還是十分悠閑自在的,城主府對楚凌幾乎沒有任何限制,城主府的人對楚凌也是恭恭敬敬半點不敢冒犯。明萱被責罰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傳了出去,于是就連根本沒見過楚凌的人都對這位未來的城主夫人敬畏有加了。
畢竟明萱對君無歡的心腹們來說不算什么,但是明遙的堂妹這個身份還是挺能唬人的。就連明公子的堂妹都因為沖撞了凌姑娘被罰的那么重,別的人哪里還敢放肆?自然還有不少妙齡少女們暗暗對楚凌羨慕嫉妒恨,可惜楚凌卻注定不會知道這些小事。
“啟稟姑娘,前院送了個人過來,說是姑娘點名要的。”花園里,楚凌正在練功,手中流月刀刀光飛舞,身形宛若游龍讓人看的目不轉睛。楚凌身形一頓,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那日她的感覺跟果然沒有錯,刀法比從前流暢了不少。就仿佛是突然間捅破了一層無形的隔膜,原本也并沒有什么感覺,但是過了這個坎之后再回頭看就會發現自己從前的刀法確實是還差了一些。
隨手將刀收回刀鞘,楚凌挑眉道:“我點名要的?哦,想起來了讓人將她帶進來吧。”
“是,姑娘。”雪鳶恭敬地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她和白鷺原本就是從一群特意培養的侍女中殺出來的高手,原本都以為自己的實力雖然遠不及城主和明公子等人,但是在女子中也算是一流了。就算是放在滄云軍中都不算差。卻沒有想到,自家姑娘才是真正的高手,這樣下去…將來到底是她們保護姑娘,還是姑娘保護她們啊?搖搖頭,雪鳶飛快地拋開這些無聊的念頭。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努力練功,就算不能保護姑娘也絕不能給姑娘拖后腿!
這幾日的相處,讓白鷺和雪鳶徹底放松了下來。她們都是極其聰明的女子,自然很快就看出來了楚凌的性子。并不需要她們阿諛奉承,甚至也不需要她們獻殷勤,只要做好份內的事情,平常相處就可以了。刻意的討好和奉承,在姑娘的眼中除了好笑無聊沒有任何意義。
片刻后,一個狼狽的人形生物被送到了楚凌跟前。不怪雪鳶沒有認出來,實在是要認出來眼前的人就是三天前那個氣焰囂張的丫頭著實有些困難。剛挨了一頓杖責就被扔進了就靜室,雖然為了避免三天后出來還要養傷耽誤時間給處理了傷處上了藥。但是三天沒吃沒喝的對一個從小養尊處優又剛剛受了傷的少女來說已經足夠折磨了。
明萱趴在地上,抬起頭來有些艱難地忘了一眼楚凌。眼神黯淡無光,待著幾分怨恨但更多的卻是畏懼。
楚凌站在她跟前,低頭含笑看著她問道:“痛么?”
“…”明萱眼睛微紅,瞪著楚凌不說話。楚凌笑道:“知道痛就好,因為你的嫉妒和莽撞,你的親哥哥幾年的辛苦毀于一旦。聽說明家如今在滄云城的處境不太好?如此處境,竟然還能全身而退多虧了明諾公子咬死了是他給了你令牌,你是不是很感動?”
明萱死咬著牙不說話,如果說一頓責罰和這些天的苦楚只是讓她的身體痛苦的話,明諾的遭遇就讓她百般懊悔了。當然她并不是懊悔自己沖撞楚凌,而是懊悔自己連累了哥哥。她雖然任性,但是對這個嫡親哥哥的感情確實真的。從小到大大哥比她的親爹還要疼她,明萱最不愿意地就是連累了自己的親哥哥。但是偏偏…
楚凌笑道:“想不想替你哥哥求情?”
明萱猛的抬起頭來,有些錯愕地望著楚凌。楚凌道:“滄云城里對我不滿的人肯定不只你一個,但是你知不知道為什么只有你沖到我面前來?”明萱不語,楚凌毫不客氣地道:“因為你蠢,活該被人利用,活該被當成試探的棋子。”
明萱咬著牙,竟然硬生生的忍住了沒有回嘴。半晌才開口道:“你…你真的肯放過我大哥?”聲音干澀嘶啞。
楚凌道:“看你表現。”
“求…求你。”明萱望著楚凌,啞聲道。楚凌悠然道:“也不是不可以,我跟你們城主說了,你留下給我做三個月的侍女,我替明諾求情免了他的懲罰。”
明萱眼底閃過幾分屈辱,若是平常有人提出這樣的提議她只怕立刻就要撲過去跟對方狠狠地打一架了。但是現在她卻知道不行,不僅是因為她打不過對方,更是因為她不能動手。如果她再動手,大哥…大哥該怎么辦?
干燥的嘴唇被咬的沁血,楚凌也不著急只是平靜地等著她的回答。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明萱道:“好,我…我答應你!”楚凌笑道:“我勸你最好想想,你之前得罪過我,你不會以為當我的侍女會跟白鷺她們一樣輕松吧?更何況,我覺得你只怕還比不上她們。”
明萱咬牙道:“我說到做到,只要你不罰我大哥,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凌定定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確定她是認真的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側首吩咐道:“帶她下去換衣服,剛受了傷這兩天就做點輕松的吧。針線房里是不是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就交給她吧。”
白鷺笑道:“是,姑娘。針線房里這幾天確實有點忙。這位明姑娘聽說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想必女紅還是不錯的。”
楚凌道:“以后叫她…嗯,就叫小萱子吧。”
“…”我忍!明萱死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反駁,沉默地任由白鷺帶著走了。
“姑娘,真的要將她留在身邊?”雪鳶看著明萱蹣跚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問道。楚凌坐在石桌便,一邊悠閑的嗑著瓜子,一邊笑道:“怎么?雪鳶不喜歡她?”雪鳶誠實地點了點頭道:“確實不太喜歡。”沒有誰會喜歡這種驕縱跋扈還愚蠢的大小姐的。第一次見面明萱著實是給雪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楚凌點頭笑道:“我也不喜歡她,不過她身手還不錯。出了色迷心竅驕縱跋扈,倒也不算是無藥可救。先看看再說吧。”既然明遙覺得明諾是個可造之材,那么作為明諾重視的妹妹,楚凌的容忍度還是略高一些的。況且,當初交往過兩次,楚凌覺得明諾這個年輕人也確實還不錯就因為一個不懂事的丫頭廢了太可惜了。當然,如果明萱真的像君無歡說得那樣不堪造就,楚凌也不會繼續留著他的。
“城主。”門外傳來守衛恭敬的聲音。楚凌回頭果然看到君無歡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今天陽光明媚,君無歡穿著一身淺色衣衫,倒是比眾人眼中的滄云城主多了幾分閑適灑脫。
“城主。”雪鳶微微屈膝行禮,躬身退了出去。
楚凌笑道:“這是要出門?”君無歡點頭笑道:“襄國公來了,阿凌不是說想要去見見么?”楚凌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道:“這么快?”君無歡道:“看來襄國公確實很著急。”
“襄國公找你所謂何事,你心里有數么?”楚凌問道,君無歡道:“差不多吧。阿凌,襄國公是聰明人,若是再讓他見到你,他未必不會懷疑你的身份。”楚凌笑道:“我既然去見他,自然是不在意讓他知道我的身份地。更何況,如果將來要回天啟的話,總要有個因由吧。”她身上除了兩塊玉佩確實沒有什么能證明她的身份了。而身為已故兩任皇后的親哥哥,襄國公本身就是最好的人證。
君無歡仔細看了看她,點頭道:“那就走吧。”
襄國公到了滄云城卻并沒有進城主府,而是裝扮成商人在滄云城附近的一個小鎮住下。滄云城雖然被貊族環伺,但是卻并不是完全封閉的城池,畢竟滄云城還掌握著比整個信州還遼闊的土地。城中依然經常有商人旅客往來,只是滄云地界素來對貊族人止步,又因為兩族的外貌上有明顯的不同,貊族人想要混進滄云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襄國公明顯是中原人,各種身份通關手續完備,想要進滄云城地界自然不難。不過滄云城中各路眼線也不少,因此君無歡到底沒有真的讓襄國公親自進城來找他。
兩人到了信中約定地小鎮客棧地時候,襄國公和桓毓正坐在樓上喝茶。整個二樓上空蕩蕩的除了兩人再沒有半個人影。襄國公看起來并不想當初在上京的世家權貴模樣,倒是真有幾分土財主的模樣。坐在他身邊的桓毓公子也是一副富家少爺的模樣,眉眼間做了一些修飾,下巴上還貼了一顆可笑地黑痣。楚凌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想要偷笑,卻因為桓毓瞪過來威脅的眼神硬生生的忍住了。
“襄國公。”君無歡淡淡道。襄國公看到兩人倒是上來倒是一愣,側首去看坐在自己身邊的桓毓,桓毓立刻低下了頭眼觀鼻子鼻觀心,只當沒看到自家表舅質問的眼神。襄國公只得看向君無歡,淡淡道:“若是沒記錯,我要見的是滄云城主。”
君無歡拉著楚凌走到一邊坐下,淡淡一笑道:“正是晏某。”襄國公怔愣了片刻,總算是回過神來,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后生可畏。”他原本猜測君無歡應該跟晏翎關系不錯,可能是盟友也有可能是至交,但是卻沒有想過這兩個人竟然會是同一個人。
襄國公并沒有懷疑君無歡的話,如長離公子這樣的人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騙他。
楚凌淡淡一笑道:“國公,別來無恙。”襄國公自然看到了楚凌,事實上兩人一上來襄國公最先注意到地就是楚凌。大半年時間不見,沒想到這位武安郡主竟然會出現在滄云城。更重要的是,他的容貌…倒是越發像了。
察覺到君無歡不悅地眼神,襄國公才輕咳了一聲將目光從楚凌臉上收了回來。有些歉意地對楚凌笑了笑道:“武安郡主,別來無恙。”
楚凌笑道:“國公客氣了,我姓楚單名一個凌字。”
襄國公又是一愣。
桓毓在一邊看得直皺眉頭,覺得自家表舅今天的表現簡直大失水準,這是要被君無歡坑死的節奏啊。到底還是于心不忍,桓毓輕咳了兩聲提醒道:“表舅,你不是說有事情和君無歡商量么?現在可以說了。”所以,您老人家就別再盯著阿凌看了。要是讓君無歡懷疑你對阿凌圖謀不軌,我怕你走不出滄云城的地界啊。
襄國公也定了定神,將心中雜亂地思緒拋到了腦后。看向君無歡道:“君…晏城主,按你跟小六的關系,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咱們直入正題,你看如何?”君無歡端起跟前的茶杯淺酌了一口,淡淡道:“如此自然是最好。”他跟玉小六并沒有什么特殊的關系。
襄國公點頭道:“不知晏城主對如今北晉的局勢怎么看?”
君無歡放下茶杯,抬頭看著襄國公道:“若是北晉皇能再活三五年,將皇位順利交接給下一代的話。以我推測最多二十年貊族便可一統天下。”聞言,襄國公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聽到君無歡親口說出貊族有機會一統天下,襄國公心中自然是不快的。不過…“可惜,北晉皇沒有那個命多活三五年。那么現在呢?”
君無歡道:“現在…就要看天啟打算怎么做了。”
“此言何意?”襄國公道。
君無歡道:“國公來找我,不就是已經看出了這一點么?不是君某自謙,滄云城雖然占地不小,但半數土地荒蕪貧瘠且地多人少。以滄云城一己之力,想要自立為王固守一方不難,但要與北晉全面開戰,勝算寥寥。如今拓跋梁登基繼位,雖然短期內北晉朝堂免不了勾心斗角腥風血雨。但是若拓跋梁能在兩年之內將內亂鎮壓下來,三五年內北晉的實力必然還會再上一個臺階。北晉皇…畢竟是老了,拓跋梁卻是年富力強野心勃勃。到時候…拓跋梁揮軍南下,不知道天啟能否抵擋?”
襄國公摩挲著手腕上的一串玉念珠,垂眸道:“既然如此,長離公子又為何要助拓跋梁上位?”
君無歡淡然一笑道:“北晉皇不死,結局便近乎是定下來了。若是換一個皇帝,哪怕是拓跋梁…總還是會有一些變數的。關鍵是,天啟是否能夠抓得住這個機會?”襄國公輕嘆了口氣,道:“看來,晏城主已經知道朝廷的態度了。”
君無歡不置可否,只是道:“并不意外。所以,襄國公甘冒大險親自來見我,到底是想要說什么?總不會是專程與我聊聊如今的局勢吧?”
襄國公道:“我無法說動朝廷那些老頑固改變看法,但是襄國公府卻可以給滄云城一些幫助,不知晏城主以為如何?”
君無歡看看他,道:“恕我直言,襄國公府雖然世代名門,但是…如今在北方只怕也剩不下些什么了吧?”半點也不客氣,顯然是看不上襄國公府的那點助力。襄國公沉默了良久,終于輕嘆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按在桌面上慢慢推了過去,“如果是這個呢?”
他的手拿來,桌面上放著一塊金黃色的令牌。另外向上地的以免正好刻著如朕親臨四個大字。
桓毓有些震驚地看向自家表舅,楚凌和君無歡卻神色相當平靜。君無歡淡淡掃了一眼那塊令牌,道:“原來是皇帝陛下的欽差。”襄國公有些無奈地苦笑道:“晏城主放心,陛下并沒有要插手滄云城事情的意思。”
君無歡揚眉道:“那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
襄國公道:“陛下可以為滄云城提供糧草,甚至是…人馬。”
君無歡嗤笑一聲,道:“哦?陛下倒是不怕養虎為患,再養出來一個攝政王?”
襄國公望著君無歡并不說話,君無歡淡淡道:“這個主意,想必是襄國公出的,也是襄國公說動陛下的吧?”襄國公并不反駁,君無歡道:“滄云城確實需要支持,但是、很抱歉…君某不相信天啟朝廷。”
“我說了,陛下…”
君無歡抬手阻止了他要說的話,淡笑道:“說實話,我尤其…信不過皇帝陛下。當年君傲倒是相信皇帝陛下,但是…他得到了什么?”襄國公臉色微變,半晌才道:“陛下他…不是、他當初是想要救大將軍的。但是你知道…當時陛下根本就…。”但是不得不說,君傲的死永嘉帝至少要負一定的責任的。身為帝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忠于自己的臣子冤死,也不知道到底是君家的悲哀還是永嘉帝的悲哀。
君無歡道:“這跟我沒關系,我也并不想跟襄國公討論當年誰是誰非。”
襄國公嘆了口氣道:“晏城主答應跟我見面,也不會單純只是為了告訴我你信不過朝廷和陛下吧?既然晏城主信不過我,那么…條件你提。”
君無歡不由一笑,道:“襄國公倒是爽快,你就不怕我提的條件你難以接受。”
“我盡量。”襄國公無奈地道。
君無歡笑道:“很好,那么我的條件也很簡單。第一、滄云城不會歸順天啟,也不是天啟的臣子。希望襄國公記得一件事…君某,是西秦人。”襄國公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還有呢?”君無歡道:“第二,天啟每年為滄云城提供五百萬兩的銀兩,以及三百萬石糧食。并且不得再限制凌霄商行在南朝的生意。第三,與滄云城共享在北方的情報消息。”
襄國公低頭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不算太苛刻。但是…我們付出了這么多,滄云城也不聽朝廷調遣。我們能得到什么?”又給錢又給糧還要分享消息渠道,總不能白干吧?就算是合作,也不是這么個合作法。這種話說出去,朝堂上那些老家伙還不用口水淹死他?
君無歡低笑一聲道:“我替天啟守了這么多年靈蒼江,還不夠么?”
襄國公眼神微閃,“晏城主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這可不是做生意的規矩。”
君無歡點點頭,道:“好吧,我一年之內會說服西秦與天啟結盟。”
襄國公瞇眼道:“西秦?西秦國弱,西秦王少不更事,晏城主確定能說服他們?就算說動了他們,又有什么用?”
君無歡淡然道:“西秦王確實還太年輕了,但恕我直言,至少比天啟皇帝陛下還多了幾分血性。”襄國公也不計較他的無禮,皺眉道:“縱是如此,只怕也不足以令我說服陛下接受晏城主的條件。城主應當明白,談生意…總要公平一些。”
“天啟每年獻給北晉那么多歲供,國公怎么不去跟貊族人談公平?”
襄國公閉口不言,氣氛一時有些僵硬。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楚凌卻突然將一個東西推到了襄國公跟前道:“國公覺得…這個夠不夠讓你說服天啟皇帝陛下?”
襄國公低頭一看,臉色驀地一變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少女臉上全是驚愕和狂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