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瘋了才會和這家伙去驗身 俞婉覺得趙恒這種男人,打死了也不解氣,要說他是惡人,他又沒觸犯任何一條律法;要說他是好人,卻活生生逼死過一個無辜的女人。
這樣的男人才是最讓人窩火的吧,原主寧可忘掉他的一切,也是因為寒心到了極點吧。
“趙恒,枉你是個讀書人,說話這么不過腦子的嗎”
她雖沒親身經歷過,卻也明白驗身對一個古代的女人意味著什么,那幾乎是一種屈辱,堂堂科舉秀才竟把這種渾話掛在嘴邊,他的素質呢都喂狗了嗎 “我從前真是眼瞎,才會看上你這種斯文敗類”
“我”
俞婉厲喝:“你給我閉嘴你忘了我是怎么為你趙家做牛做馬的,聽到兩句風言風語便嚷嚷著要退了我的親,為把你自己摘干凈,不惜當著全村人的面毀我清譽,之后,又為了逃那三百兩銀子,連夜搬離蓮花村這一樁樁、一件件,像是個男人會做的事嗎”
趙恒辯駁道:“不是我要詆毀你清譽,我也沒料到我妹妹她”
俞婉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所以別的罪狀你都承認了”
趙恒一噎。
承認也不是,反駁也不是。
所以他就說她不是阿婉吧,他的阿婉,沒這么咄咄逼人,更不會這般伶牙俐齒 趙恒還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見俞婉朝自己走了過來,俞婉在他面前蹲下身,探出一雙纖細的手,揪住了他的衣裳。
他勃然變色:“光天化日的你你要做什么你這女人,還有沒有羞恥”
心字未出口,俞婉已經接下了他的錢袋,將碎銀全都倒了出來,不咸不淡道:“一共二兩,還欠我二百九十八兩,你日后,要么躲著我,要么見一次,我就讓你還一次”
說罷,俞婉把錢袋毫不客氣地扔回他身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出巷子時,俞婉與一個穿著斗篷、刻意壓低帽檐的千金貴女擦肩而過,之所以認定她是貴女,是因為她身上浮動著一股窮人用不上的矜貴熏香。
一個貴女,竟然會出現在這種破舊的巷子而瞧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儼然是避人耳目而來。
不過這與她又有何相干呢 她這輩子又不會與她有什么交集。
俞婉渾不在意,倒是那位貴女小心地瞟了俞婉一眼,但卻并不是因為俞婉才在意,她僅僅是出于謹慎,擔心在這里碰到任何熟人。
她進了側面的胡同,花容失色地走過去:“趙公子,你沒事吧你受傷了”
趙恒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無礙。”
女子伸出手,欲將他攙扶起來,又覺著不該如此不規矩,將手放了下來。
趙恒扶著墻壁站起身,沖她拱手,算是客套地打了招呼。
“誰把你傷成這樣要報官嗎”女子著急地問。
趙恒搖頭:“不必,小姐怎么過來了”
女子拎起手中的藥包,柔聲道:“我給大娘抓了藥。”
趙恒垂下眸子,欠了欠身:“多謝。”
俞婉回到了賣點心的鋪子,車夫走過來,見俞婉臉色不大好,以為是沒追到毛賊,便道:“人沒事就好,以后再碰上這種事,不要追了。”
毛賊都是一伙兒一伙兒的,一個姑娘家追過去,太危險了。
“我拿回錢袋了。”俞婉不想解釋遇到趙恒的事,說完這句便直接掏銀子買下了點心。
既是追回來了,怎么不大高興呢車夫到底沒問,他們干這行的,一定要多長一雙耳朵,少長一張嘴才好。
“現在是去蕭府嗎”車夫問。
“不了,天色晚了,回鎮上吧。”俞婉上了馬車。
車夫抬頭望了望天,是晚了點沒錯,可他直覺俞姑娘取消行程并不是因為天色。
可俞姑娘既然不說,他便裝作不知好了。
車夫識趣地把車趕回蓮花鎮了。
俞婉步行回了村,把點心和糖葫蘆給了小鐵蛋與妹妹。
“怎么三串呀”小鐵蛋舔著糖葫蘆說。
俞婉揉揉他小腦袋,心道,我這么提不起勁來,到底還是被那渣男影響了心情,她就不明白了,這么渣的男人,是怎么還考上了秀才的 俞婉看向小鐵蛋:“你以后,可不許這樣。”
小鐵蛋一臉懵圈,不許哪樣啊 不知是不是讓趙恒氣到了,這一晚,俞婉真夢見自己生孩子了。
她夢見一個電閃雷鳴的夜,她躺在一張陌生的大床上,身下是厚厚的褥子,她渾身都讓冷汗浸透了,下腹與尾椎傳來斷裂般的疼痛。
“阿嬤阿嬤”
一個與林媽媽差不多年紀的仆婦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你怎么了”
“阿嬤我痛”
仆婦走上前,用冰涼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肚子,眸光一變:“不好,要生了”
她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她抓住對方的手:“阿嬤你別走”
仆婦道:“你要生了我得去請穩婆”
她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阿嬤,我怕”
“別怕,你會沒事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生完就不痛了”仆婦說罷,掰開她的手,披上蓑衣沖進了雨里。
冷冰冰的風雨猛灌而入,她在床鋪上疼得死去活來。
忽然,她感覺身下傳來一股熱浪。
是羊水破了嗎俞婉一個激靈,自睡夢中醒了過來 她睜大眼,看著熟悉的房梁,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夢境中的疼痛太過真實,直到醒了她還依稀能感受到下腹與尾椎殘留的劇痛,像是她真的陣痛過一樣。
“太可怕了,我怎么會做這種夢”俞婉坐起身來,她的衣裳已經濕透了,不知是熱的,還是嚇的,至于說那股熱浪俞婉掀開被子,摸了摸小鐵蛋,無奈一嘆,這孩子,又尿床了 俞婉換了床單與褥子,也給小鐵蛋和自己換了一身干爽衣裳,正要再次入睡,外頭卻傳來了張嬸的尖叫聲。
是張家出了什么事嗎 俞婉穿上羅裙與外衣,俞邵青也被驚醒了,父女倆在堂屋不期而遇。
“好像是張嬸家。”俞婉道。
“走,去瞧瞧。”俞邵青與女兒一道出了門。
二人抵達張嬸家時,白大嬸兒與里正一家也來了。
“哎,你別進去。”里正攔住了俞邵青,“是三牛媳婦兒要生了。”
三牛是二牛的弟弟,當初二牛被抓去征兵耽擱了親事,因此他這個做弟弟的反倒更早娶妻生子,三牛媳婦兒是二胎了,按理說不會太費事兒,卻偏偏先見了紅,似乎還挺嚴重。
這些話,大男人們不好說,里正只清了清嗓子道:“二牛和栓子已經去請穩婆了。”
俞邵青正色道:“我也去吧。”
附近的村子沒有穩婆,得去鎮上,栓子一定是趕的牛車,可牛車哪兒能比戰馬快 里正點頭:“也好,你快去快回。”
俞邵青騎著馬去了。
三牛媳婦兒慘叫得厲害,俞婉又想起了那個夢,心里一陣發慌,她做了個深呼吸,說道:“我進去瞧瞧吧。”
“誒。”里正讓俞婉去了。
三牛媳婦兒躺在床上,小陳氏守在一旁,不斷地用帕子給她擦著下面的血水,一旁的張嬸哭成淚人,白大嬸兒正在悉心地安慰她。
俞婉這段日子一直沒忘記研讀鮑爺爺留給她的醫書,醫書上有關于生產的詳細記載,如何診斷、如何接生、甚至還初步假設了剖宮產,俞婉將每個細節都深深地記在了腦海里,可不知怎的,看到那些血水的一霎,俞婉的腦子忽然嗡了一下。
“阿婉,別愣著快過來幫忙”
小陳氏的話音打斷了俞婉的思緒。
俞婉定定神,走上前去。
小陳氏把一塊染血的棉布遞到俞婉手里,又抓了一塊新的去給三牛媳婦兒擦血。
俞婉看看手中的血布,又看看在血泊中發出慘叫的三牛媳婦兒,腦子突然里變得一片空白。
“娘我怕”
“阿嬤我怕”
三牛媳婦兒的哭喊,與不經意閃過腦海的聲音詭異地重疊了。
俞婉唰的站起身來,血布掉進了水盆,血水濺了小陳氏一身。
小陳氏哎喲一聲道:“阿婉,你干什么呀”
俞婉的胸口重重地起伏了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薄汗。
“阿婉你沒事吧”第一個注意到俞婉異常的是白大嬸兒。
俞婉早先的確是個不諳世事的鄉下村姑,可自打被趙恒傷害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白大嬸兒并不覺得這又什么不對勁,只覺她是讓趙恒傷透了,想通了,自此學會重新做人了。
俞婉的變化,白大嬸兒全都看在眼里,不論多危機的場合,她的臉上都從不會出現一絲一毫的慌張,然而此刻,她卻像個嚇壞了的小姑娘。
“我沒事”這話,也不知是在回答白大嬸兒,還是在自說自話,俞婉走到床邊,抬手摸上三牛媳婦兒高高隆起的肚子,呢喃著說,“胎位不正,要先順胎位。”
小陳氏一愣:“你咋知道的”
“我生過。”俞婉脫口而出,之后就愣住了。
一屋子人,也全都怔住了,就連痛得死去活來的三牛媳婦兒,都止住了哭聲,雷劈了似的看向俞婉。
俞婉比她們更驚訝,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會說出那樣的話。
白大嬸兒輕咳一聲,打了圓場道:“阿婉是說,她給人接生過你們咋聽的”
俞婉垂下眸子,沒承認,也沒反駁。
眾人當她默認了,長長地松了口氣,她們就說呢,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男人都沒找一個,咋會生過娃呢 三牛媳婦兒淡定地躺回床上,“啊”繼續開始哭天喊地。
俞婉出了產房。
里正迎上來:“三牛媳婦兒咋樣了”
俞婉搖頭。
“這是啥意思你你不能治”俞婉給二牛與俞松縫針的事兒早傳開了,里正知道她偶爾也是能醫人的。
“對,我不能治。”
不是醫術不夠,而是她的手 俞婉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手,從摸過三牛媳婦兒的孕肚后,這雙手就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穩婆來了”俞邵青的烈馬疾馳而來,停在了屋前。
俞邵青將顛得快要嘔吐的穩婆拎下來,交給白大嬸兒帶進了屋。
俞婉回了自己家。
小鐵蛋依舊呼呼大睡著,姜氏卻起了。
姜氏坐在小鐵蛋的床頭,她給小鐵蛋蓋好被他踢翻的被子,她似乎是在守著小鐵蛋,又似乎是在等俞婉。
“阿娘。”俞婉艱澀地開了口,“我是不是生過孩子”
姜氏沒有回頭去看俞婉,也沒問俞婉為何這么說。
她只是輕輕地低下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