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詫異:“怎么會這樣想?”
見南寶衣委屈著回答不上來,他抿著薄唇笑了片刻,認真道:“我從未想過這些。你不能生孩子,我尚且沒有怨言,更何況意外得了個小公主?”
他的眼睛里藏著滿足。
他握起南寶衣的小手,細致地與她十指相扣:“我與南嬌嬌在一起,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貪圖你家族富貴,更不是沖著你的容貌。我與你在一起,就只是為了與你在一起。”
這一刻,殺伐殘酷的帝王放下了他所有的架子,竭盡所能地給予他的女人安全感。
聽著他這一番剖白,南寶衣藏在心底的不安悄然煙消云散。
她彎起丹鳳眼,笑容甜甜,忘情地踮起腳尖抱住蕭弈的脖頸:“二哥哥!”
芙蓉花香撲了滿懷。
蕭弈回抱住她,深深嗅聞她的發香,忍不住揚了揚唇角。
兩人膩歪了許久,南寶衣突然拍了拍腦袋:“我今日過來,除了給二哥哥送毛筆,還有一件要緊事!”
小樓閣里天井游廊,曲折蜿蜒。
南寶衣牽著蕭弈的袖角,做賊似的來到一處石頭洞月門外。
她悄悄朝里窺視,天井里種著奇珍異草,穿雪白常服的中年男人端坐在琴案后,慢條斯理地撥弄琴弦,琴音隨性而低沉。
微風卷起他的寬袖和發帶,更添幾分風雅從容,只是到底病弱消瘦了些。
南寶衣惋惜:“二哥哥,我完全想象不到,你父皇在二十多年前竟然是令諸國聞風喪膽的少年霸主。他生得俊美,當年的他一定威風八面!”
蕭弈不爽:“你領我過來,就是為了看我爹?看他,不如看我。”
南寶衣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想什么呢?”
兩人正小聲爭執,天井對門傳來腳步聲。
南寶衣急忙望去。
沈皇后果然來了。
尉遲長恭跟在她身后,臉上神色很是不快。
沈皇后在圓凳上坐了,振了振寬袖,目光落在琴案上,美麗的面龐上流露出譏諷:“我竟不知,你也會彈琴。”
蕭煜按住琴弦。
尾音漸收,他道:“蕭氏皇族,都擅長音律。”
“所以,你就故意假扮成昭奴,在風雪廟吸引我的主意?”沈姜冷笑,“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假扮成他,你也配?”
洞月門后。
蕭弈輕聲:“假扮昭奴?”
南寶衣三言兩語,把那天江水邊風雪廟的事情講了一遍。
蕭弈:“所以你懷疑,當年的琴師,其實就是我父皇?”
南寶衣點點頭:“沒有人會私藏情敵的東西,以你父皇當年的霸道,如果他要殺那位琴師,勢必會連他的所有物件一起銷毀,可他獨獨留著那張白狐貍面具,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更何況你父皇也是驕傲至極的男人,他絕不可能以假扮情敵的方式,來博取沈皇后的主意。”
蕭弈沉默。
如果當年的琴師就是父皇,那么他后來為什么又要上演一場斬殺琴師的戲碼?
讓沈姜恨他二十多年,值得嗎?
天井里。
日光斑駁,墻頭的藤蔓開出了淡紫色的小花,花影照落在蕭煜的衣襟上,有種歲月沉淀之后的從容。
蕭煜對上沈姜嘲諷的臉,笑容淡而平靜:“那些丹藥可好用?月圓之夜,可還疼?”
沈姜的表情微微一變,臉上像是籠罩了一層霜雪。
她很快回過神,哂笑:“別以為你幫過我,我就不會記恨你。蕭煜,你欠我的可太多了!”
蕭煜像是呢喃自語:“是啊,我欠你的,可太多了…”
二十多年了,他的態度總是這般退讓。
沈姜屈指叩了叩花幾,語氣不耐煩幾分:“南寶衣慣會胡言亂語,竟然說你就是昭奴,簡直可笑至極!蕭煜,以后我不準你再碰琴,你不配!”
蕭煜深深閉上眼。
紺青色的睫影恰似煙波細雨,在他臉上描摹出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按在琴弦上的手緊了又緊,他慢慢睜開眼,仍舊是帶笑的模樣:“好。”
他總是沒脾氣的樣子。
沈姜沒來由地竄起心火。
許是厭煩極了,她起身就走。
走出幾步,她突然轉身,從寬袖里取出那張陳舊的白狐貍面具:“我問你,你為何一直留著他的東西?”
蕭煜盯著面具,久久不語。
沈姜不悅:“蕭煜!”
蕭煜低笑兩聲:“當做戰利品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沈姜憤怒地蹙起眉尖,胸口起伏得厲害,氣得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她咬住下唇,又生生止住了步履。
她轉身,精致銳利的鳳眼盯緊了蕭煜。
——皇后娘娘,你說當年的琴師,有沒有可能就是天子?他始終戴著面具,你也沒見過他的臉啊…
南寶衣的話,再度浮現在耳畔,像是魔音般催促著她去做點什么。
二十多年了,每個月的湯一碗碗浮現在眼前。
渡江之后,他給的那一瓶血紅色的丹藥,刺目、殘酷,而又溫柔。
她盯著蕭煜蒼白的臉,鬼使神差的,突然快步上前。
她捏住他的下頜,不管不顧地將那張白狐貍面具戴上他的臉——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