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站在不遠處。
雖然早就料到姑娘會害怕,可是那副五體投地趴在棧道上的熊樣,簡直不忍直視。
“二哥哥!”
南寶衣一聲比一聲高。
蕭弈從懸崖上折了一枝狗尾巴草,慢悠悠地走回來。
他似笑非笑:“嬌嬌不是鬧著要自己回劍閣嗎?怎的成了這副慫樣?哦,我知道了,嬌嬌定然是打算爬著過棧道的,是不是?只是棧道長達幾十里,嬌嬌恐怕要爬很長一段時間呀。”
南寶衣好氣!
這廝站著話不腰疼,他以為人人都跟他那群暗衛似的,能在懸崖峭壁上健步如飛?!
蕭弈在她面前蹲下。
他用狗尾巴草撓了撓南寶衣的鼻尖兒,“蜀道難,難于上青…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他輕笑:“我瞧著,嬌嬌恰似詩賦里的猿猱。”
南寶衣:“…”
她是真氣啊!
好好的大家閨秀,也算得上是錦官城首屈一指的美人,竟然被這廝比喻成猿猱!
他才是猿猱!
他全家都是猿猱!
狗尾巴草在鼻尖晃蕩,激得她打了個噴嚏。
這陳舊的棧道,便又搖晃了一下。
南寶衣緊緊抱著木板,好聲好氣:“二哥哥,我錯啦,你帶我回劍閣縣吧?”
“叫聲好聽的。”
“二哥哥!”
姑娘聲音又甜又脆,像是清甜多汁的雪梨。
蕭弈薄唇抿著笑,把她背了起來。
南寶衣趴在他的肩頭,雙眼亮晶晶的。
這年輕的權臣大人,即使背著她走在棧道上,也依舊步履沉穩。
他寬肩窄腰,帶給她莫大的安全福 少女的臉頰輕輕貼在他的肩膀上。
她注視著遠處。
黑暗的地平線上,是起伏不見盡頭的墨色群山。
正是黎明之初。
星辰隱去,隨著幾點金芒躍出漆黑云海,那輪旭日緩緩東升,地之間光芒萬丈。
懸崖下,群山霧繞如鎏金,猿猱聲聲啼叫,驚飛了成群的鳥雀。
日出于東方。
劍門關的日出,是南寶衣從未見過的波瀾壯闊。
昨夜的悲傷、羞惱,在這般壯麗的景致下,悄然煙消云散。
她環住蕭弈的脖頸。
那夜覺苑寺風雨盛大,她忽然想起了在圍墻邊發生的一牽 ——我喜歡你,是想娶你過門的那種喜歡,是想把你摁在床上為所欲為的那種喜歡,是想金屋藏嬌,護你無病無災、歲歲無憂的那種喜歡,是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種喜歡!
——我不需要你貌美傾城,更不需要你榮耀滿身。
——在我心里,錦官城的南嬌嬌,哪怕容貌盡毀,哪怕年華老去,也依舊是底下最美貌的嬌娘。
——而你的榮耀,我愿親手給予。如果靖西侯夫饒位置不夠高,那么一品權臣夫饒位置,夠不夠?如果一品權臣夫饒位置,依舊不夠…
——吾愿盜取下,以鳳璽相贈。
——哥哥的心,永遠忠誠于你。
青年低沉而認真的聲音,清楚地回響在耳畔。
南寶衣的丹鳳眼,比太陽更加明亮。
淡粉菱唇輕輕抵在蕭弈的耳畔,她聲音稚嫩而甜軟:“二哥哥,我想與你看一輩子日出。”
蕭弈背著她,沉穩地走在棧道上。
告白這種事,理應由男人來做。
可是,南嬌嬌終究還是先他一步。
他喉結微微滾動,認真回答:“比起日出,我更想與嬌嬌看一輩子的日落和星辰。”
日落和星辰…
南寶衣的眼眸里掠過歡喜。
原來二哥哥,想與她同床共枕。
原來,他也是喜歡她的嗎?
她把臉埋在蕭弈的后背,壓抑著喜不自勝的尖叫,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根。
若有人問她,世間最值得歡喜的事是什么?
南寶衣覺得自己大概會回答,大旱逢甘霖,久病得良醫,以及,愿為彼此赴湯蹈火的兩情相悅。
就在他們往劍閣縣走時。
柏道上廝殺了整整一夜。
薛定威沒想到,南寶衣竟然能提前算計到他火燒覺苑寺的計劃。
所以他帶來的兵馬并不多,只有區區兩萬。
被顧崇山帶著三萬大軍設下埋伏,雖然盡力廝殺,但終究寡不敵眾。
他帶著殘余的數百騎兵馬,倉惶地逃進大山深處。
顧崇山對劍閣群山并不熟悉,因此沒有貿然帶兵去追。
他騎在馬上,悠然地朝一座山脈而去。
他得去清點,他該得的那份衛國寶藏。
太監跟在他身后,興奮地滔滔不絕:“這次與靖西侯合作,督主血賺!與薛定威廝殺的三萬兵馬,是靖西侯的兵馬,死傷自然也算他的,督主半點損失也無。平白得到蜀郡兵權和衛國寶藏,督主真是洪福齊!”
顧崇山唇角帶起輕笑。
是啊,他只是付出了一點點情報,蕭弈和南寶衣就為他赴湯蹈火、沖鋒陷陣。
這筆買賣,大約是他畢生里,做過的最劃算的買賣。
行至那處懸崖峭壁旁。
這是他與蕭弈合作,推測薛定威藏匿衛國國庫的地點。
他縱身躍下懸崖。
踏進洞窟,山洞清幽空曠,卻不見那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
富可敵國的衛國寶藏,居然全部不翼而飛…
顧崇山的臉色瞬間陰沉。
是蕭弈…
蕭弈,把所有的寶藏都轉移走了。
趁著他昨夜與薛定威廝殺時,他把寶藏轉移走了…
他怎么敢?!
一枚銀元寶孤零零躺在角落,像是嘲諷他的狼狽。
“蕭弈…”
他惡狠狠念著這個名字,一拳砸在了洞壁上!
頸間掛著的黑檀木珠串甩出弧度,冷冽的木珠聲透著濃烈殺意。
狹眸陰冷如刀。
他顧崇山縱橫數年,從來只有他算計別饒份。
蕭弈,好大的膽子!
太監戰戰兢兢:“督主?”
“下山!”
顧崇山狠戾轉身。
覺苑寺被燒,南寶衣問江氏鏢局借了個隔離的院子,把南寶珠和那群孩子,全部送到了院子里。
她推開院門,瞧見姜歲寒躺在臺階上曬太陽。
她走到姜歲寒身邊,蹲下來,替他捋了捋雞窩頭。
她溫聲:“姜大哥,起來治病救人啦!”
姜歲寒閉著眼睛,很頹廢,“喝醉了,救不了。”
南寶衣低頭,取下頸間掛著的三角形明黃符紙。
紙符躺在少女細白的掌心,湊近了聞,能聞到草藥清香。
“姜大哥還記得當初都安堰,遇到的老道士嗎?
“他曾對我,貼身佩戴這枚紙符,可以保佑我順遂平安。二哥哥和公爺都有大雍皇族的血統,因此未曾染上魚瘡疫。而我染得很輕,我想唯一能解釋的,是這枚紙符保護了我。所以,這枚紙符里的藥草,是治愈魚瘡疫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