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城外的海與鎮遠城外的海是不一樣的,嗯,至少楚彧是這么認為的。所以當客船出海的時候,他似乎格外的興奮。
輕輕捧一掌海水,他的嘴角掛上了點點笑容,對他來說,這里是海也是家,是能夠忘卻一切煩惱的地方。
“哥,你笑起來還是那么好看!”楚青雪調皮的伸出雙手捏著楚彧兩邊臉頰,像是要將他的嘴角拉的再開一點。
楚彧沒有排開她的手,而是同樣惡作劇似的也捏住她的臉頰,粉嫩透紅的臉頰看起來像是熟透的蘋果,“你二哥都將你慣壞了!”
“你放手!”
“你先放!”
“你先放我再放!”
“那大家一起放!”
“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騙人?”
墨九看著這對兒兄妹不禁翻了個白眼,“幼稚!”
楚彧和楚青雪一愣,同時伸手掐住墨九臉頰,兄妹同心往兩邊一扯。
“啊!”
墨九大惱伸手抓向兩人臉頰,但這個時候卻看出了兄妹兩的默契,齊齊后仰使得墨九那小短手就差一點點卻總是夠不到他們。
伸手、伸手!踮腳、踮腳!夠不到,好氣!咦?為什么這對兒可惡的兄妹沒有遭報應?功德之體真的不靈了?師傅你不疼我了嗎?
老僵愣愣的站在原地,沒人知道斗笠下的他是什么表情,船工們紛紛大樂,沒有什么上下之別、沒有什么尊卑之分,他們知道,這是家的感覺。而這感覺,就是他們以后所要守護的!
“小九,你以前就住在定遠城嗎?”
墨九搖搖頭,“我以前跟我師傅每年至少有三個月都是住在山里的,剩下的時間師傅會帶我去各個地方。”
楚青雪聞言點點頭,聽得出來,小九的師傅待她很好,而且能夠帶著個小女孩滿世界亂跑,應該是個強者。“那你一定見過很多景色吧。”
“呵呵,并沒有,那時候可能是我太小了,對各個地方的印象,就是哪里的菜好吃!”墨九有點點不爽的揉著腮幫子,過去她是個瞎子,能夠看到什么景色?
楚青雪低頭輕笑,看來小九的師傅是個吃貨,接著道:“你聽說過殘城旭日嗎?”
墨九搖搖頭,她雖然看不到但各個景點的名字還是能夠記住,但這個似乎真沒聽說過。
楚青雪笑著伸手向前指,那是一片從陸地支出類似半島的海邊峭壁,“拐過那里你就可以看到了。”
墨九聞言有些期待,然而當客船繞過峭壁后,她看到的卻只是兩截破損的城墻。
兩截城墻分別自面前和遠處的兩個峭壁起始,向中間的海水里延伸,眼看著不足百米似乎就能夠匯合在一起,但卻并沒有真的連上,就像是以前有一段完整的城墻,卻被生生打了個窟窿。
“這兩截破墻有什么典故嗎?”墨九問道。
楚彧的臉上閃過一絲懷念,笑道:“那還是前些年的事,定遠城沿海的地勢要比鎮遠城更好防御一些,大多環繞的都是懸崖峭壁,但唯有這一塊的地勢非常平坦。父親在實地巡查過后,認為敵人很有可能會趁著退潮時機登陸海岸,更有可能會趁著漲潮機會將軍艦開到城根底下!為了杜絕這種可能,所以父親命人將城墻延伸進海里,打算建造一段海上長城以便更好防御。”
墨九看看那并未建造完成的兩截城墻,有些好奇道:“然后呢?為什么沒有建完?”
楚彧嘆了口氣,“朝局復雜,就在工程快要竣工的時候,朝中有人彈劾父親中飽私囊,挪用修河款。父親無奈之下只能停了工程,如此才成了如今的模樣。而很巧的是,每當旭日初升,兩段殘墻就像是一扇敞開的大門,迎著陽光灑遍大地。有人甚至說這是花國的門戶所在!只不過父親怕犯了忌諱不準大家這樣說。”
墨九眨眨眼,看著那兩截殘墻,原來是來的時間不對。
“那么問題來了,你父親到底有沒有挪用修河款呢?”
墨九這話讓楚青雪狠狠瞪了她一眼,楚彧卻是不介意,笑道:“定遠城是個靠海的城市,這里有什么河需要修嗎?”
墨九皺眉,“這是考我?嗯,不是有個都遠渠嘛,運河也很重要吧!”
楚彧點點頭,“你倒是不傻,但你有沒有想過,修河款一般都是用來做什么的?”
墨九想了想道:“修河款一般都是用來放置河水泛濫造成洪災的吧?”
“歷來如此,可都遠渠不同。定遠城之外地勢平坦,都遠渠連接定遠城和天都城,當初在修建的時候就考慮到可能的問題,所以河道修建的綿延彎曲,又多挖附屬湖泊,哪怕是洪峰來襲也能層層消減不至于造成洪災。事實上,自都遠渠建成以來,就沒有出現過任何洪水泛濫的情況!”
墨九不太懂水利,但這意思是聽懂了,“那這修河款…”
“是戶部的問題,當時的戶部侍郎調用了其它地方的修河款要擴建都遠渠。”楚青雪哼道,顯然這事她也知道。
“擴建都遠渠?為什么?”
楚彧接道:“當年都遠渠初建的時候考慮過很多因素,所以每一段河寬都是有講究的。如果單單是作為運河來說,都遠渠其實算不得多好,因為河道相對狹窄造成河運流量不足的問題。眾多商隊因此怨聲載道,當然,主要還是戶部的商隊。所以才有了擴建的事出來。”
墨九看了看那殘墻,“所以…你父親為何不同意擴建?”
楚彧瞥了一眼墨九嘆道:“都遠渠盡頭就是入海口,另一邊則直通天都城,所以這河道絕不能太寬,否則一旦有人突破入海口就能驅使軍艦直達天都城下!這些問題當初在建立都遠渠的時候就有考慮到,所以才會使得河道相對較窄。”
“那這沒毛病啊,我們之前也經歷過鎮遠城之戰的,敵人的艦船很快啊!而且一旦深入腹地,那河道兩岸隨便哪個地方都可以成為登陸地點,到時候我們的騎兵根本就來不及追堵。”墨九疑惑的看著楚彧。
楚彧無奈道:“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朝廷中那些大人怎么會想不明白呢?”
墨九不開心,“說的好像人家多傻似的。”
楚彧接著笑道:“其實對于都遠渠,父親是很討厭的。因為定遠城防御海上入侵,這附近的懸崖峭壁就像是天險,是能夠起到關鍵作用的。而都遠渠的出現就像是給天險生生開出了一個口子,讓敵人有機會直接越過天險進入腹地。只不過運河開通也確實有利于物資的運輸,父親兩相衡量便也就隨它了。但是擴寬都遠渠這事實在很傻,也很讓父親為難!”
墨九笑道:“你不是說朝中的大人都能想明白嗎?那干嗎還自毀防線?”
“能想明白和在不在意是兩回事!”楚彧的聲音有些苦澀,“那些大人們確實能夠想明白,但他們真的不在意,他們覺得我花國屹立無數歲月而不倒,哪有什么敵人敢來主動侵犯我們呢?所以所謂的缺口根本用不著擔心,倒不如擴寬河道大力發展商業!”
“這個想法…很…”墨九哭笑不得,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聽楚彧繼續道:“本來這事父親是上過折子陳述的,但折子很快就被批了回來,皇帝顯然是站在戶部這邊的。呵呵,其實想想也正常,戶部說白了就是皇室的小金庫。你瞧瞧那后宮娘娘們的吃穿用度,哪個不需要白花花的銀子,呵呵,這皇上養著一大家子人也不容易。”
楚彧的話里充滿了嘲諷,“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了,父親也無奈,所以只能同意擴建都遠渠,但問題是真要是將河道擴寬就相當于將當初的計劃圖全盤否定,不光定遠城的天險形同虛設了,以后說不定還會有洪災泛濫的危險。呵呵,這防汛也是個技術活,可不是說河道越寬就越好那么簡單!”
“然后呢?你父親做了什么?”
楚彧看著那兩截殘墻繼續道:“父親當時對著都遠渠的河道圖紙思考了三天,終于勉強畫出了幾個可以動動加寬的地方,三十能夠將差事混過去吧。但別的地方可以敷衍,那入海口的地方卻無法隱瞞,但為了杜絕軍事隱患,父親便想著修建入海城墻。這里的兩截是一段,原本計劃是入海口處還要修建一個海防工事。”
“但是戶部的人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們認為你修建工事就是用了皇室的錢,就是在中飽私囊所以便上書彈劾了。呵呵,你說世上有誰中飽私囊是為了給國家修建防御工事的?”楚彧說著自己都想笑。
墨九也跟著撇撇嘴,“再然后呢,我看那都遠渠好像沒有擴寬跡象啊?”
楚彧雙手負后嘆道:“朝中還是有些明白人的,沒過幾天,林相就上書彈劾戶部侍郎,指責他勞民傷財動搖國之根本。并在折子中詳細列出了擴寬都遠渠的隱患,足足有近百項之多!嘿嘿,那一次似乎是真將老丞相給氣壞了,甚至在殿上揪著戶部侍郎扇嘴巴子!”
墨九咧咧嘴,腦海中回想那個慈祥的面容,看不出來,那老頭子以前這么暴躁的!
楚彧深吸了一口氣,悠悠道:“林相一輩子為國盡忠,在朝中聲望崇高,再加上有燼皇老管家這一層身份在,皇帝也沒轍,最后只能扯了命令,但這段海墻自然也沒錢再修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景點,這些年倒越發有名氣了。”
墨九點點頭沉默片刻笑道:“那我們也看看日出吧,我還沒有見過呢!”
楚彧微笑嘆道:“行,那我們就看個日出吧,算是這個景點最后一次綻放它的魅力了,明天我就拆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