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的戰果比眾人預想的還要驚人。
清點戰場,漢軍共繳獲鐵甲五十具,弓弩兩千張,戰馬超過一千匹!
東漢末年漢軍的披甲率低的令人非常無語,
就算是漢軍的精銳,大部分人身披皮甲就已經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只有將軍親信精兵才能身披鐵甲;
而鮮卑的冶煉技術還非常原始,鐵甲一般都是在戰場取得,用來獎勵立下戰功的將領。
這次大戰光鐵甲就繳獲了五十具,說明鮮卑至少有五十個中高層軍將遭到斬殺,普通士兵的損失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公孫瓚開心的合不攏嘴。
這是檀石槐崛起以來,漢軍取得的對鮮卑最大的勝利,而且還連帶打擊了已經形同反叛的南匈奴,讓這些對大漢懷有二心的胡虜真切感受到了久違的大漢天威。
“于夫羅早有反意,還真以為王柔將軍會被他的花言巧語蒙蔽,
按照他的設想,現在北境已經烽火連天,
朝廷要應付鮮卑,一時無暇對付他,他便能趁機做大,
嘿,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此番會有如此結局,我更派阿招去對付他,
這個于夫羅,早晚要他的首級。”
說起來,王柔這個護匈奴中郎將當得確實不怎么開心。
他早就察覺到這些匈奴人的恭順的外表之下那顆蓬勃的野心,
這些人,是一群喂不熟的餓狼。
按照他的思路,朝廷應該找個合適的機會調集眾軍,一口氣殲滅這些早晚要反的匪類。
可不巧的是,朝廷偏偏找不到這樣的借口,匈奴也得以繼續在漢家的土地上緩緩休養,
等待大漢變亂,便南下參與歷史的行程。
“嘿嘿,就這些賊寇又有何用,
此番玄德再立大功,朝廷一定厚賞,到時候率大軍北征,還不把于夫羅打的抱頭鼠竄。”
趙忠這會精氣神很好,這次大勝讓他的車騎將軍之位更加穩固,不會像之前也收封過車騎將軍的宦官曹節一樣早早把印信交回去。
他大搖大擺走到劉備跟前,低頭小聲道:
“玄德,還有一件要是要跟汝商量。”
“趙常侍盡管吩咐。”
“這個嘛,此番首功就送給王柔王澤兄弟,汝居次功如何?”
劉備啞然失笑道: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王將軍親斬和連,立下不世之功,朝廷理應重賞,如此方不會傷了忠臣之心。”
趙忠眉毛一挑,贊許地嘖嘖了幾聲,道:
“玄德有如此心胸,到讓某佩服不已。”
開玩笑,我又不是爾等閹黨,怎么會什么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攬,做人還是要有點逼數啊。
不過趙忠最近似乎也有了一點改觀,如果十常侍都是他這樣的人,倒是也不難交往。
希望這廝回了老巢雒陽之后不會故態復萌吧。
橫豎這邊大事平息,劉備還掛念于夫羅可能謀反之事,決定不再停留,早日跟王澤辭行。
當然,在此之前他還要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封狐被田豐和沮授押著送到劉備面前,
這個內侍一改之前諂媚的模樣,他在劉備和趙忠面前露出一臉的不屑,說什么也不肯跪倒,
還是田豐在他身后狠狠一腳,才讓他膝蓋一軟,咚地一下跪倒在地。
他威武不屈的樣子,倒是讓劉備感覺自己更像個反派人物。
趙忠陰測測地獰笑道:
“都嚇得打哆嗦了,還敢在我等面前硬挺,爾倒是好本事啊。
不知道一會兒上了刑,爾還能否如此鎮定從容。”
封狐的臉色大變,他顫抖著道:
“若不是軻比能自高自大,我等怎會中了王柔的毒計。
他,他居然會相信一個太原王氏的人會想做鮮卑的首領,實在是愚蠢至極!”
“是有夠蠢的。”劉備輕輕點頭,和煦地笑道,“那你呢,大漢何嘗虧待過爾,為何要和胡虜為伍,反叛大漢?”
封狐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昂首看著劉備,胸口一起一伏,不知是不屑,還是頗為憤怒。
“大漢沒有對得起我嗎?
爾為何知道,大漢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嘿嘿,嘿嘿嘿嘿…”
封狐的陰笑讓劉備和趙忠一陣毛骨悚然,趙忠在宮中便以手腕毒辣著稱,他哼了一聲,道:
“還敢陰陽怪氣,好啊,我便找找爾還有沒有家人,
若是男的,就抓來具五刑,女的,嘿嘿…”
不愧是宦官老大,笑起來比封狐可惡心多了。
面對趙忠窮兇極惡的模樣,封狐非但不懼,反而還露出一絲嘲諷之色。
“趙常侍,足下是自愿入宮的嗎?”
趙忠臉色一變,尖著嗓子道:
“狗東西,還敢放肆!”
趙忠雖然位高權重,但閹割之事仍是心頭的一塊痛處,常常覺得比別人短了許多,
現在被人當面提起,自然是面容扭曲,就要殺人。
封狐不忿地哼了一聲:
“爾自愿入宮,尚且憤怒至此,
我是何人,如此對我,我焉能不忿!”
“我哪里姓封,我姓梁!”
趙忠憤恨至極,一腳踢在封狐胸口,罵道:
“姓梁又如何,當年大將軍梁…呃…”
他死死地盯著封狐的那張臉,似乎跟記憶深處一個極其可怕的人物聯系在了一起。
“怪不得,怪不得,汝,汝乃梁冀之后!”
封狐是入宮之后才姓了封,在此之前,他姓梁。
當年的大將軍梁冀把持朝政,權傾朝野,
梁氏一門前后九人封侯,三位皇后,六位貴人,兩位大將軍,女人擁有食邑稱君的有七人,娶公主的三人,其余任卿、將、尹、校的共五十七人,權勢之強連劉姓也要看他的臉色——
這也是為什么桓帝一掌權就急急忙忙加強和宗親聯系的重要原因。
面對如此強大猖獗的外戚,桓帝秘密聯系了大量的宦官,在三公不愿相助的情況下突然發動,
權傾一時的梁冀毫無準備,最后還是敗在了桓帝的手上,
他的一家老小都被抓進詔獄,他的親族也紛紛受到牽連,數百人都遭到了清算,
甚至整個朝廷的公卿大臣都被一掃而空。
那時候還叫梁狐的封狐就是梁冀的族人,當時還懵懂無知的他雖然并不是梁冀的至親卻依然遭到了清算,
為了表現天子的仁慈,他并沒有被殺死,而是被處以宮刑,扔進蠶室人不人鬼不鬼地呆了百日才勉強保住一條命,
之后,他便從顯赫梁家人變成了宮中低三下四的內侍,由錦衣玉食有人服侍變成人人作弄侮辱,必須靠察言觀色和服侍別人才能活下去的廢人。
甚至,已經沒人記得他姓梁。
把犯錯之人閹了送進宮中當宦官算是大漢的傳統,
以天子的角度,這是一種天大的恩德,但很明顯,這對大臣是一種極其慘烈的羞辱。
這也是為什么有漢一代,好多大臣下獄往往會在獄中自我了斷。
這跟氣節的關系不是很大,實在是因為從士大夫階級掉到被人鄙視的刑余之人,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連漢宣帝的岳父許廣漢都難逃一劫,后來漢宣帝想封自己岳父為侯,霍光腦洞大開給他封了個女人專用的“昌成君”…)
“原來如此。”劉備終于知道封狐為何甘愿和軻比能為伍。
“沒錯!”封狐昂然道,“我沒錯,我沒錯。
我是為了我家報仇,為了我自己報仇,大漢對不起我,我當然就要覆滅他!”
“就憑你?”
趙忠當年也是參與搬到梁冀的那群宦官之一,他又是一腳踢在封狐的臉上,踢得他口吐鮮血,可兀自笑個不停。
“趙忠,爾以為我等將全部算計都壓在了這胡狗一人的身上不成?
爾等著,他日爾必將死于刀兵之下,
到時候,到時候,到時候有爾笑不出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