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之前設想過好多周倉的模樣,想到過這個勇猛著稱的盜匪首領應該桀驁不馴或者狂放不羈,
或者會根本不聽自己說什么,大喇喇地喝酒吃肉,
但他唯獨沒有想到,周倉居然頹廢了。
“是我之過,我單知道冬天會有大疫,豈料夏日也會有如此大疫。”
夏日大疫不是很正常嘛…
劉備嘆了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
“周校尉,我非朝廷官兵,只是仰慕周校尉為人,特來拜訪。”
周倉瞪著死魚眼,哦了一聲,然后…
爬起來坐好,繼續低下頭看書,全然把劉備當了空氣。
“特么的,汝這鳥人,不聽人言嗎!”
張飛氣急敗壞,就要伸手暴打周倉,
劉備拉住張飛,讓他跟自己一起坐下,就坐在周倉對面。
整座山寨的山賊都懶懶散散的失魂落魄,全然沒什么精神,公孫瓚所說的那個單槍匹馬便逼的太平道從涿縣逃走的那個神秘高手應該不在這里。
張飛嘀咕道:
“兄長,不如先走,這里癆病鬼太多,只怕傳染了兄長。”
劉備就等張飛這句話,他微笑道:
“放心,此不過癬疥之疾,吾揮手便能醫治。”
他進村的時候就小心觀察周圍的病患,發現他們患上的并不是鼠疫,這才放心大膽前進,
想是這些勇烈的漢子已經被能殺人于無形的鼠疫嚇怕,在沒有醫學常識的情況下只能躺倒等死,全然沒有發現兩種疾病的根本不同。
這簡直是蒼天賜給我的機會啊。
周倉聽劉備說,先是精神一振,可緊接著又頹廢下去,他緩緩的把手上的書卷放在地上,微微嘆息道:
“省省吧,此乃太平道…乃黃天之罰,
因我周倉一人之過,荼毒鄉里,無藥可醫,多少醫者都束手無策,
汝…汝還是逃命去吧!”
“哎,我就不該鬼迷心竅答應唐周那廝,
不答應那廝,我就不會被他突襲,
不被他突襲,大哥就不會幫我出頭,
不幫我出頭,他就不會去追殺張寶,
不追殺張寶就不會引來黃天之罰,不引來黃天之罰,就不會有這么多人死,
說來說去,這都是我的錯啊!”
說著,周倉一個壯碩的漢子居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捶胸頓足,哭的劉備都無語了…
“放心吧,”劉備安慰道,“我舉手之間,變能醫治。”
東山賊的地盤相對獨立,一般正常人很少會去他們的地盤上活動(廢話),
這就導致在涿縣各地造成巨大殺傷的鼠疫并沒有傳播到這里。
東山和他們治下的村落都沒有專職的醫者,這次鼠疫爆發,許多醫者也很快就死在了恐怖的疾病之中,這讓周倉驚恐之余頗為絕望。
好巧不巧的是,他們的村寨前幾天又爆發了一場流感,治下的村中有幾個老人又因為抵抗力太差沒扛過去,這把他們嚇得各個魂飛魄散,以為在各地造成巨大傷亡的鼠疫終于找上了他們。
“這是惹惱了黃天,才降下來的禍患啊!”
周倉深深后悔自己當日為什么要跟太平道這些人攪在一起,
見山寨中有不少人出現了寒戰頭疼等現象,只能自己支起大鍋,用自己剛剛從野路子醫書上看到的內容來做一些可憐的掙扎——
但鬼知道那本醫書是誰所寫,再加上周倉本人的文化水平非常有限,看書也只能看懂個大概,寨中眾人的病情倒是又加重了幾分。
“這病,應該是從三四天之前開始發作的吧!”劉備試探著問,
周倉摸摸自己發際線明顯后移的腦袋,遲疑的道:
“好像…好像是三天前,哎,寨中不少兄弟接連發病,很快就全無生氣。”
你那是嚇得…劉備在心里暗暗道。
還好我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來幾天,說不定你們就直接痊愈了。
劉備一開始雖然有跟周倉等人協作的念頭,但一時還找不到什么思路,
見周倉被疾病嚇成這樣,他再不抓住機會真是白活一把。
“飛弟,你告訴周校尉,咱們村的疫情如何?”
張飛昂首道:
“我們劉公村這次并無疫情,還收容了白魚村等附近三百口!”
劉公村?倒是離此地不遠。
周倉心中燃起幾分希冀:“你說的是真的?”
“句句屬實,如果汝不信,可以先去我等村中查看!”
張飛自豪地道,“前些日子我病的比你們嚴重多了,吾兄長只用了三副藥,就讓我大有好轉,現在還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
“還…還真…真的能行啊!”
周倉驚喜至極,他慌張的抓住劉備的袖口,不住地搖擺道:
“還請,還請大仙給我等治病!”
管他是驅邪還是治病,只要能醫好,周倉就把他供起來,
他不怕刀劍的搏殺,可實在害怕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恐怖疾病,
再說他手下眾人——包括他自己都相信,這是前些日子追殺張寶導致黃天下了懲罰。
若是眼前這個陌生人能醫好,豈不是說明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一個巧合,跟自己蛋關系沒有,不用心里背負這沉甸甸的虧欠?
想到這,周倉精神大振,幾乎感覺到自己的病癥好了幾分。
劉備現在越發理解太平道的起家模式,他后退三步,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道:
“只要爾等信我,我自然替爾等醫治。”
“若…若足下能治好我和我手下兒郎,周倉愿當牛做馬,生死相隨!”
中原的大雨沒完沒了,連南國來的商旅都抱怨說簡直能跟東南相比,升斗小民更是擔心,再這樣下下去,只怕黃河水會暴漲決堤,
到時候只怕整個中原都要承受黃河的無邊憤怒,水患和接踵而來的饑餓、大疫不知道要奪走多少人的性命。
但這種鬼天氣里,也不是所有人垂頭喪氣。
偃師西北的一處荒山上,披頭散發的曹操迎著滿天暴雨哈哈大笑,
他懷抱一卷書,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土坡上奔馳,
雨實在太大,曹操已經好幾次跌倒在地上,可這仍然阻擋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不顧自己華貴的錦袍已經被泥淖污的不成樣子,幾乎是手腳并用,恨不得一頭鉆進山坡的土層里。
“就在這?就在這!”他的眼神里已經帶著幾分癲狂。
跟在他身后的兩個人對視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道:
“正是。”
這兩人是陳留有名的盜墓好手,多年前被擒住,按律當斬,
可陳留太守張邈仔細調查二人之后,得知二人軍旅出身,在跟鮮卑大戰之后負傷,又被歹人誣陷,被迫離開軍營,其盜取的錢財也多用來奉養老母和同袍兄弟的家人,算是義士。
他免了二人死罪,又將二人留在身邊效力,還戲稱兩人為“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
這次為了尋找天書,他特意將二人調來,借給曹操使用,
二人不負眾望,很快就在周圍的茫茫大山中尋找到了幾處可疑的所在,
奮戰數日,他們果然挖到了一處只藏有書卷的奇怪墓穴,為了防止失誤,他們從里面摸出一本書先讓曹操一睹。
曹操拿到這本書只是稍稍閱讀便喜上眉梢,確定這是自己魂牽夢繞的天書,
他一定要兩人跟自己一起,冒著大雨上山,說什么不愿在等,一定要把天書拿到自己手里防止夜長夢多。
無奈之下,二人只好跟隨曹操一起冒雨上山,走了許久,才勉強走到了那處墓穴的所在。
天書,天書啊!
曹操翻閱兩個盜墓者送來的樣品時看到了一點讓自己振奮不已的記載,所以神情亢奮,說什么不愿在等,
可現在真的要進入墓穴面對天人的藏書,他也微微有些緊張,
我果然是天命之子,這蒼天果然是選中了我,現在我即將迎來我的天命,這真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兩個盜墓人小心翼翼地拿走了墓穴洞口的偽裝,做了個請的手勢,道:
“曹公,您請。
我等兄弟下去看過,這里藏書不少,并沒有什么危險,該拿哪些,還請您做主。”
“這里藏書頗多,我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也需找個天晴的日子多搬幾趟。”
曹操微微頷首,忍耐住一頭鉆進去的急迫,肅然道:
“這次都是汝等之功,等拿回天書,吾和張公必不吝重賞。
倒是爾等,切莫說出天書之事,小心有殺身之禍。”
二人肅然道:“張公對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愿為張公效死,哪敢泄露天書之事。”
曹操滿意的點點頭,他深吸一口,正要從洞口下去,突然聽見一聲巨響,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道:“什么聲音?”
緊接著,他看到平生最恐怖的景象——
無數的沙礫石塊被山洪搬運,如大浪般敲擊著山坡,聲勢浩大,如末日天劫一般排山倒海襲來!
“山…山崩了!”
兩個盜墓者面色煞白,下意識的拔腿就跑,
曹操呆了呆,第一反應是搬起石板護住洞口,他手忙腳亂將剛才的盜洞塞住,一抬頭,只見大浪已經拍到了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