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各有心思,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可顯而易見的是,一股絕望的氣氛正在快速地向周圍蔓延。
那些曾經去探視邊增的都是太平道的忠誠信徒,同門有難,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可現在,他們居然因為這個有可能染上重疾,甚至要跟家人分開,
雖然仙姑說可以救治他們,可眾人的心中還是略略起了幾分不安。
“那邊增呢?”一個信徒惶惶不安地道。
“我也會慢慢救治他。”甘瑤依然一臉從容,可明顯說話已經少了幾分底氣。
“不會!”那人尖嘯道,“治不好了,治不好了,
邊增已經患病五天,一日差過一日,恐怕再撐不下去了!”
他一邊歇斯底里的大叫,一邊痛苦的打了個寒戰,驚懼地道:
“是邊增驚擾神靈,方有天罰,
與我何干,與我何干?
我…我不在這里呆了,我要走,我要走!我要去劉公村!”
說著,他居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凌空比劃了幾下。
甘瑤積威猶在,那人的匕首剛剛拿出來,眾信徒就一起喝道:
“放下,居然敢在仙姑面前動刀兵!”
“真是放肆,誰讓你如此胡作非為!”
那人哈哈大笑道:
“什么仙姑仙姑,我早就看出來了,
這太平道的把戲稀松平常,張角不過是手段高深難以拆穿,其他人也只是武功高強而已。
嘿,便是張角武功蓋世,又能消弭這時疫不成!”
他一邊說,一邊瘋狂的揮舞著尖刀,高聲道:
“休想將我一人留在此處,若要走便一起走,若留下便一起留下,
這太平道…我是不信了!”
他一邊說,一邊狂熱的大叫,四周眾人聽見他所說,都微微色變,連忙分分退后。
劉備雖然對防疫的理解還非常原始,但他知道這種時候最需要做的就是穩定人心,
若是任由眾人東說一句西說一句,難免引起大亂,還不如一個強有力的控制者橫空出世,頃刻間將局面徹底控制住。
“汝若不信,我現在就能治好你的病!”
劉備排眾而出,大步朝那人走去,那人呆了呆,又連連咳嗽幾聲,狐疑地道:
“真的?”
劉備嘆道:“自然是真的,我本來想先把大家帶走,專門醫治汝等幾人,
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我就先治好你,以安人心。”
不得不說,劉備長了一副老好人的面孔,加上他言語真誠,還真叫人信了幾分,
那人驚喜地道:“原來…原來如此,
我有救?我有救?”
“是啊,其實你只是偶感風寒,并非鼠疫,感染者,不過邊增一人爾。”
那人聽到劉備的承諾,頓時松了口氣,有點惶恐地朝甘瑤行禮,道:
“仙姑,我王禽絕非有意冒犯,實在是…實在是怕極了才…才如此僭越…”
他又咳嗽兩聲,臉上開始呈現出不正常的緋紅,甘瑤見劉備渾身緊繃,已經約莫知道劉備的用意,
她長嘆一聲,微微擺手,道:
“非汝之過,說到底,還是我不對。”
王禽大喜,他正要再給劉備行禮,突然見劉備眼中閃過一絲兇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劉備已經迅捷地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匕首扔在一邊,又伸腿一絆把他摔倒在地上。
“別殺我!”
他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下意識的想跟劉備拼命,可他染病之后渾身力氣衰弱,輕易就被劉備按住,
然后,他眼睜睜地看著劉備把匕首高高舉過頭頂,沖著他的咽喉狠狠地刺了下來!
鮮血狂噴,劉備飛快地躲避,仍是噴了他半身,
他敏捷的脫掉身上的衣物,不等眾人從驚慌中反應過來便高高舉起帶血的匕首,高聲道:
“現在是生死存亡之際,不想死的,都聽我!”
王禽在村中的人緣不錯,見他慘死,不少人嚇得魂飛魄散,更有幾個人準備跳上去跟劉備拼命。
“汝乃何方賊漢,竟敢在此殺人!不怕王法嗎!”
一直袖手旁觀的甘瑤也適時挺身而出,道:
“不許亂動,都聽劉備的!”
眾人面面相覷,見仙姑為劉備說話,也只能作罷。
劉備扔了匕首,精赤上身,朗聲道:
“適才之事,想必眾人也已知悉,若是沒有聽見,我劉備便再說一遍。
那邊增身染重疾,乃鼠患所致,此病無藥可醫,生死皆由天命,
而且,此病最能傳播,一傳十,十傳百,一旦發作,便是全村皆死,一縣一郡不分貴賤皆死者遍地。”
“此病由老鼠引起,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離開原地,防止此病繼續蔓延,
探視邊增之人,無論是否發病,皆留在村中,其余百姓,先跟我去劉公村暫避,待十日之后,方能回歸!”
劉備人微言輕,可他剛剛辣手殺人,悍勇果斷,在這人心惶惶的亂局中瞬間就成了主心骨,
甘瑤也知道這種大亂的局勢最怕的就是你一言我一語,有劉備果斷坐鎮,倒是能減少不少麻煩。
“劉兄有大才,先前便在劉公村以貓治鼠,對這鼠疫最是了然。
若是不想死,諸君需聞聽他的主意。”
白魚村的村民雖然不一定接觸過大規模的時疫,卻也聽父祖說過時疫爆發時橫尸遍野的恐怖模樣,
劉備和甘瑤一唱一和,倒是很快就穩住了局勢。
不只是直接接觸到邊增的太平道門人,他們密切接觸的家人和朋友也得到了劉備嚴格的檢查,
劉備將白魚村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供這些和邊增直接接觸的村民居住,另一部分由他們的家人分散居住,
若是在以往,做這些事情可是個大工程,
可白魚村眾人大多篤信太平道,被甘瑤連哄帶騙,還是扶老攜幼,被迫和家人告別,開始向劉公村逃難。
劉備和甘瑤也是接觸者,劉備主動表示愿意留下,跟剩下的村民共同對抗鼠疫,可甘瑤搖搖頭,道:
“這些村民去劉公村必然驚慌,若是沒有足下來說明發生了什么,怕是會引得驚慌不斷,到時候反而會出大亂子。
足下是因為我才來到這里,不應該和我一起在這里等死。”
“胡說什么!”劉備惱怒的道,“汝就算留下,也未必會染上鼠疫,為何說這喪氣話。”
“而且我還要感謝汝,若不是汝出手想幫,任由這鼠疫橫行,只怕劉公村早晚不保,我等在睡夢中都會突然中招。”
劉備說的格外真誠,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白魚村和劉公村只相隔一條小河,兩村平時多有交往走動,
若是鼠疫大爆發,有可能兩村都要損失慘重,
相比之下,能把病患控制在這樣小的范圍內,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鼠疫如此,我等無能為力,只能…保重吧。”
“保重。”劉備看著甘瑤一臉堅毅的神色,輕聲道:
“并非無能為力,天書說早預防、早發現、早治療乃克制時疫不二之法,
今天我們所做的可能救不回邊增,卻一定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只要有人在,千年之后,我等一定能戰勝這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