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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孔家

熊貓書庫    伐清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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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廣之戰結束后,很快便有一批人被秘密送往了南京,而兩廣總督孔毓珣便是其中的一位,當然關鍵點不在于他是什么總督巡撫,而是因為此人出身于孔氏,更準確的說,他是孔家北宗的人。

  孔家自然不用多說,先圣后裔,對于士林的影響持續深遠,怎么對待孔家依然是寧渝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官場可以亂,但是士林不能亂,或者說不能大亂,那么孔毓珣就是一個需要用到的關鍵人物。

  在孔家,兩廣總督孔毓珣的地位非同尋常,不光是官職方面的問題,也是因為他跟現任的衍圣公孔毓圻的關系十分密切,是一個能夠真正去左右孔家的人物,因此在孔家的問題上,他的想法也很重要。

  寧渝端坐在奉天殿上,望著跪在面前頭發花白的老人,心里大概便有了數,此人想來就是孔毓珣,只是看他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實在不能跟鼎鼎大名的兩廣總督聯系起來。

  “罪臣孔毓珣見過陛下。”

  孔毓珣跪在地上,他的態度誠惶誠恐,十分謙卑,似乎對于自己眼下的所處環境已經有了很清晰的認知。

  “孔毓珣,你為何自稱罪臣?何罪之有?”

  “罪臣于廣州抵抗王師,自然有罪。”

  “哦?你身負偽清兩廣總督之要職,負責抵御我大軍不是理所應當之事嗎?”寧渝拋出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他當然明白這些人的想法。

  對于清廷很大一部分漢官而言,他們始終都是帶著墻頭草的心態,所謂成王敗寇,誰成了誰就是王,誰敗了誰就是寇,無非就是看清廷和寧楚哪一邊先倒下,然后就投奔到另一邊去,高官繼續做得,厚祿繼續拿著,美妾繼續享用著。

  孔家在這方面更是有了深厚的傳統,當年八旗入關,剛剛入主京師之后,孔府衍圣公就奉上了《初進表文》,諛頌滿清君主“承天御極,以德綏民”,聲稱大清皇帝是“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入住中原乃“今慶新朝盛治”云云.......嘴臉彰顯無疑。

  如果僅僅只是這般也就算了,畢竟那時候都想活,后來清廷下了剃發令之后,孔府推辭剃發,可是等到江陰抗清之后,孔府就徹底選擇了投降,還上了《上剃頭奏稿》,聲稱,“本年閏六月十二日,該山東撫按移文到臣,臣隨即齊集合屬,擇于二十六日恭設香案,宣讀圣諭.......遵奉圣諭,俱各剃頭訖。”

  有了這樣的先例在,寧渝自然不會擔心這個時代的孔府長出了硬骨頭,而他的這個問題也就直接指向了眼下孔府的核心,你到底要站在哪一邊?想當墻頭草,那就等死吧!

  孔毓珣自然聽懂了寧渝的核心意思,在這已經十月份的天氣,他臉上的汗水卻涔涔而下,再一次歸附在地上,低聲道:“罪臣以為,我華夏子民,自當認華夏之血脈。”

  盡管沒有明說,可終究也說得過去,寧渝當下便輕輕揮手,“來人,賜座。”

  很快便有兩名侍衛抬著一張小幾走了過來,讓孔毓珣坐了下去,可是這么一來,孔毓珣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實,連實坐都不敢,只是搭著邊上,這樣奇怪的坐姿,卻比跪下去還要難受幾分。

  寧渝微笑地望著孔毓珣,輕聲道:“孔毓珣,你有這樣的想法,不枉朕來見你,你可知道,有人委實不想讓朕去見你的。”

  孔毓珣身子一抖,他很快便想到了這個所謂的有人——除了孔氏南宗,還有誰?可以說,對于孔氏北宗而言,威脅最大的并非朝廷上誰來當皇帝,而是遠在衢州的孔氏北宗。

  孔氏南北分家的問題其實也牽涉到華夏的一樁憾事,那就是靖難之變。

  宋靖康二年,金兵滅宋,而后康王趙構南渡,并在南京應天府重立大宋社稷,改號建炎,并且下旨讓第四十八代衍圣公孔端友前往參加祀典,孔端友及部分孔裔隨駕南渡,背負子貢手摹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視為圣物,并且奉旨在衢州建立家廟,不再回歸曲阜,也就正式分成了南北兩支。

  在復漢軍攻下閩浙之后,衢州的孔氏南宗自然在第一時間去南京拜見了皇帝,并且宣布效忠,其目的自然便是為了衍圣公這個名分,希望能夠得到新朝的認可。

  “陛下,孔氏雖有南北之分,可是這天下卻不分南北,將來都會是陛下的疆土。”孔毓珣委婉道,他的意思很簡單,孔家嫡傳早就分了個清清楚楚,而且他們也愿意效忠皇帝,成為他大楚的臣子。

  寧渝冷哼一聲,“既然天下不分南北,那朕若是讓你孔家即刻剪辮,你們也是不愿的吧。說來說去,終究還是要朕打過黃河去,到時候你孔家不用朕說,自然也會歸附于朕,既然如此,朕為何不扶持南宗?”

  孔毓珣心里一沉,這是他最為擔心的一點,說到底,他北宗現在還在清廷的手心里攥著,還是他大清的衍圣公,要是真想一條道走到黑也就罷了,到時候跟著雍正皇帝一塊死得了。

  可眼下誰看不出來,這大清的天下指定是沒了,真把京師的那些八旗子弟當盤菜,他們也上不了這席面,光看這一次打仗,孔毓珣就已經在心里斷定,以這么打下去,八旗就算全塞進去都不夠報銷的,到時候一旦大規模用漢人,這大清說沒也就沒了。

  其實孔毓珣的這番判斷基本上是沒有什么問題的,清廷最大的死結就在這個地方,他們根本不可能讓漢人來職掌兵權,哪怕是年羹堯這種包衣出身,下面也是有無數掣肘,在這種情況下,也就用不到漢人之勇了。

  “陛下.......罪臣等對陛下自然是仰慕已久,陛下行洪武偉業,罪臣也當為馬前卒,北宗可在北岸為陛下鞍前馬后,準備內應之策。”

  寧渝輕輕一笑,馬上便拋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既然北宗是圣人之后,繼承衍圣公也并非完全不可,只是朕以為,你們需得好生配合于朕,聯絡山東士紳支持大楚,除此之外,朕的新政在山東施行之時,你們也需得帶頭配合,今天說清楚,免得明日再生誤會。”

  “這......”

  孔毓珣頓時傻了眼,聯絡山東士紳支持大楚也就罷了,這些并沒有什么不妥,可是帶頭在山東施行新政卻讓人難以接受,他是研究過復漢軍的一系列新政的,可以說那都是用刀子在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

  寧渝瞧見了孔毓珣的猶疑之色,冷笑一聲,“若是你等不愿,朕也不會勉強,只是有一點要提醒你,南宗可是答應了下來。”

  這話一出,孔毓珣心里便暗暗叫苦,他當然明白南宗為什么要答應下來,畢竟這分的可是北宗的肉!可問題是這個條件一旦他答應下來,將來曲阜孔家會怎么看他?

  一想到這里,孔毓珣臉上露出幾分哀求之色,“陛下,罪臣......罪臣......還請陛下寬恕。”卻是連凳子都坐不住了,直接滑倒在地上磕起了頭。

  寧渝并不是專門要對付孔家,無論怎么樣,現在要掌握士林,孔家都是一個極好的旗子,特別是未來的教育改革方案中,也可以讓孔家來背黑鍋,吸引士林的火力,可是在此之前,卻是需要將孔家調教得乖乖聽自己的話才行。

  “你先好好想想,有什么信件需要帶回山東的,也可以轉呈上來,朕可以幫你交給他們,下去吧。”

  寧渝臉上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卻是讓孔毓珣心里生了幾分不詳的預感,他低低吐出一口氣,也就不再多言,退了出去,這件事到底如何,他還得好好思慮一番。

  改造儒家是寧渝一直以來的計劃,從最開始立國開始的憲法,到后來教育方面的改革,科舉上的改革,再到拉攏江南儒宗呂毅中等人,以致于今天拉攏孔氏南北二宗,為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逐漸抽掉傳統儒家的那一套東西,替換上新的內容。

  就像寧渝一直都堅持的一點,那就是要打倒儒家,就必須要先有一個新的思想傳統,否則這件事誰干誰得罪天下讀書人,沒有同等級的思想傳統,光靠其他的,很難徹底消除儒家在傳統文化中的影響。

  在這個時代里,能夠對抗儒家的思想傳統只有宗教,這也是歷代造反者最常玩的東西,但是寧渝知道,宗教這玩意是比儒家更坑的存在,因此是怎么也不會觸碰的,既然如此,寧渝的選擇便只剩下一種,那就是接受儒家,改造儒家,使其成為能為己用的東西。

  在這個想法的前提下,寧渝要的其實也只是孔家的名義,至于到底什么人當衍圣公也無所謂,阿貓阿狗都行,將來廢掉這個爵位也可以,因此南宗北宗不重要,聽話才是更重要的東西。

  京師,紫禁城。

  雍正皇帝接到了南邊的密報,管源忠戰死,兩廣八旗及綠營全軍覆沒,而兩廣總督即以下上百員將佐悉數被俘,至于被俘兵丁更是不可計數,一應的物資糧草也全被繳獲,更關鍵的是,清廷在兩廣的所有軍隊全部都折損在這一場大戰中。

  其損失之慘重,幾乎讓復漢軍在兩廣再也沒有了后顧之憂,幾乎是以行軍的速度占據兩廣各府,且可以預料到的是,最晚在十一月就會實現占領。復漢軍從八月出兵,到十一月徹底結束,中間僅僅耗時三個多月,這讓雍正皇帝再一次怒火萬丈,甚至臉色都開始發青。

  更關鍵的是,朝廷是真的沒有銀子了!

  前番雍正頒布的開墾滿洲諭,并不是白白就讓人去滿洲的,這去了得發地,得發種子耕牛,還得發前面的糧食等等一干東西,就這樣很多八旗子弟都不愿去,朝廷實在沒有辦法,只得每人再補了一些銀子,才動員了十萬人回滿洲,然而到了這個階段,朝廷算的徹底沒錢了。

  “皇上,自朝廷興兵平逆以來,兵費開支愈發糜多,而地方半壁已然淪陷,且均為物華豐茂之地,歲入已去三分之二,明年或許會再減......然而朝廷開墾滿洲又花費許多,如今戶部的存銀僅剩三百萬兩......”

  戶部尚書張廷玉跪在了地上,臉上已經都是死灰之色,朝廷沒錢已經是板上釘釘,縱使皇帝有再多的想法,也難為無米之炊了。

  雍正聽到張廷玉正在給他掰著手指頭算賬,不由得臉色發黑,腦瓜子卻是越發疼了起來,他有些想念即濟丹,只是此時卻不適宜當著大臣的面服用,便只得強自忍耐下來,聽著群臣的匯報.......

  天下大亂了,雍正心里想著,這江山左右也不是他一個人能丟的,從康熙后面幾年那會,這大清朝就已經在走下坡路了,丟了湖南湖北,丟了安徽江西,丟了河南江蘇浙江福建,現在又丟了廣東廣西,關中也被教匪給占據了,下面或許就是這云南四川貴州?這天下到底還有什么不能丟的?

  大清國走到了這一步,完全就是被自己的積弊給拖死的......官員貪墨成風,百姓流離失所,再加上地方梟雄四起,這天下隱隱約約已經看到了幾分明末的景象,在這種情況下,大清的銀子還能收上來三分之一,其實都很了不得了。

  “先前朕派山西巡撫去山西賣官收錢去了,只是怕這個還不太夠,這生意也只能做上一回兩回.......諸位愛卿,可有什么別的辦法?”

  雍正的目光在軍機處眾臣的身上過了一遍,他頗為期待著有人能夠給他意見,哪怕現在是毒藥,他也不得不飲鴆解渴了。

  “皇上,當下需要開源節流,方可滿足朝廷用度,所謂開源之法,除了賣官之外,還可以沿途廣設厘金關卡,但凡有商旅路過,都可征收一部分稅賦,或許足以滿足朝廷的用度.......”張廷玉一本正經地獻上了餿主意。

  所謂的厘金并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很早就已經存在了,可是以目前大清的這個商貿情況,基本上是快死得差不多了,真要廣設厘金也沒辦法收到更多的錢了.......雍正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卻是面對著群臣,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開源之策可盡管試之,可是這節流之策,愛卿不妨一起說出來。”

  “所謂節流.......當以八旗為先.......”張廷玉結結巴巴說道,他的臉上帶著幾分很明顯的憂懼之色,臉上更是留下了冷汗,他這回可真是將馬蜂窩給捅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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