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瀑布。
大江滔滔激流,在此瀑布折斷墜落,聲如奔雷響動云霄,勢如怒浪咆哮沖鋒,垂直下懸三千丈,組成一幕從天而降的巨簾,閃耀著萬縷璨光。
瀑布底下,澎湃洶涌的洪流一分為七,如同七條蠻荒龍獸,扭曲蜿蜒朝著遠方奔騰而去。
這地界蒼涼原始,生靈絕跡,萬里盡是黃沙黃水,遮蔽了大地,倒映著天空,恒久以來如沐黃昏里。
即使幾十里深的江底,也是一派暮色。
“我們一路穿渡幾萬里,逃到七星瀑,再未遭遇一次攔截,顯然是把那兩個人賊甩脫了!”
“世間之寶,當真是一物降一物,任憑那人賊再厲害,只要遭了克制,照樣素手無策!”
“小媧殘紅當居首功!沒有你虎口拔牙,搶了人賊的追蹤法盤,我們恐怕到不了七星瀑!”
龍吸陣八妖對自己的命運愈發樂觀,身后已經沒了追兵,前方有七條通往雪極山的道路,人賊絕不可能把盡頭全部堵死,他們逃出生天的幾率已經大增。
而如今輕松的局面,完全得益于霍殘紅的根腳神通,自是對她推崇備至。
霍殘紅一點不自滿,聽著前輩們的夸獎,她只是淺淺一笑,大家朝夕相處這么多年,幾乎每一天都在憂愁里度過,今時終于可以喜笑顏開,她為自己能幫到前輩們而感到驕傲,心中感受僅此而已。
“下了七星瀑,方圓幾萬里都是荒無人煙的死域,不如我們就在附近移動罷,不必要再前往小藏冰河!”玄悲在搶盤行動中舍了他最大依仗,玄武殼毀在了人賊手上,他對登岸抱有憂心,因此提了這樣一個建議。
“我們只是暫時甩脫人賊,他們終究還會追來!”云克邪一手托著一柄寶物,左手是搶來的封真盤,他正在琢磨盤上的法門:
“這法盤玄奧之極,無論我們逃到天涯海角,都能鎖定我們的方位,即使入微也不能讓我們的印記消失在盤上!青黎長河那么大,月蠻道庭賜下的法盤肯定不止這一柄,如果那兩個人賊邀請援兵,應該還能找到我們,所以我們不能在這里停留,必須盡快潛入小藏冰河!”
封真盤僅僅是大致鎖住方位,想要尋找龍吸陣在水下的準確位置,仍舊需要人賊親自探測,流沙江的江水有些淺,紫府修士的神念可以穿透江水,小藏冰河則不一樣,那里的河水能夠隔絕神念,即使人賊手持另一柄封真盤,也別想實施精準打擊,也就無法把他們從冰河里抓出來。
袁河贊同云克邪的意見,但人賊的光寶始終是他心頭一根刺,他問道:“云天師,乾明真光能克制無花珠的入微,磁寶是不是一定能夠反制?”
“這世上哪有什么絕對的事情!”云克邪把右手上的磁盾展示給他看,盾面開了一條裂紋:
“那女賊的光寶甚是霸道,再讓她的乾明真光多照幾息時間,我這把地磁盾非要被毀掉不可,紫府修士的法力高了妖師一個大境界,他們煉制的法寶品階比妖師強,即使五行相克,但假如威能相差太遠,克制就不再起作用!”
幸虧他們的行動干凈利落,又籌備充分,一擊即中,然后即刻撤離,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若非如此,別說搶奪法盤,他們八妖都要盡數栽到人賊劍下。
這種冒險行為九死一生,也是因為身處東涯祭的危亡局勢里,云克邪才有膽子搏命相抗,如果放在往常,他才不會接受袁河慫恿。
袁河聽罷他所講,大致有了評判,只要不是紫府級別的修士驅使光寶,入微神通就能安穩無憂。
那雪極山脈里,會不會再次遭遇紫府修士呢?
隨著他們不間斷瞬移,江水的溫度漸漸下降,巍巍大雪山的身影也越來越近。
“雪山仙盟位于北方的飛霜蠻國境內,這一國度是由月蠻人在統治,道門傳承僅限于雪極山脈,立派超過千年的古派只有三座,雪蓮寺、五藏門、少陰宗,雪山仙盟正是由此三派聯手成立。”
云克邪的老家距離飛霜蠻國非常近,他對這里的地理了如指掌:
“月蠻勢力興盛的區域,道門勢必衰落,雪山仙盟內只有三尊紫府境修士,他們要分散把守流沙江的七個登岸點,即使我們登岸時行蹤暴露,也最多被一位紫府修士追殺,逃脫并不困難!”
“月蠻人會不會進駐雪極山脈?”
“不會!這一次東涯大祭,整個東涯洲的妖族盡數被牽連,各個區域都有避祭者,從陸上到水里、水里到岸上、岸上再到海邊,四處逃竄,月蠻諸國都有他們各自攔截的目標,絕不會為了我們八頭小妖相互越界,否則失去了秩序,他們一頭避祭者也抓不到!”
誰的地盤誰管轄,私自離開自己的勢力范圍,局勢會陷入混亂。
“其實抓我們的人賊只有那兩個紫府修士,雪山仙盟僅僅是輔助,他們不會出死力對付我們,因為沒有多少賞賜可以領取,所以只要甩脫那兩個人賊,我們基本就已安全!”
這是云克邪的寬慰之言,事實究竟是什么樣,他自己心里也沒有底。
“袁河,這次我們能不能平安穿越雪極山脈,可全要依靠你了!”
云克邪說完這番話,幾妖俱都望向了袁河。
袁河迎著他們的期翼目光,說道:“我會竭盡全力!”
雪極山脈并不在東涯洲的北極區域,但常年仍舊被暴雪覆蓋,冰山雪峰起伏綿延幾千里地。
他們登岸以后,需要一直保持入微狀態,嚴防蹤跡被人賊偵測出來,這期間袁河要連續驅使無花珠,直至抵達小藏冰河。
此次避祭能否成功,就看這段雪山行程會不會被攔截,如果輕松穿過去,他們就能繼續活著。
入夜時分,八妖從江底瞬移到江面上。
這里已經是盡頭,江水被幾十里外的冰山包圍著,無法流動,江面平穩如湖泊。
天地間卻并不安靜。
鵝毛般的雪片簌簌降落,刺骨冷風肆虐呼嘯。
卻不能阻斷八妖的視線,他們驅使龍吸陣爬到高空,迎著沖天寒流,朝北方穿遁而去。
他們以入微之法作掩護,縮小的龍吸陣微似塵埃,形如雪片上的一只小螞蟻,又是行走于天空的雪風中,沿岸駐守的雪山修士俱無感應,除一人是例外。
江岸一座冰瑩雪峰上,無房無屋,無草無樹,只有一位白袍老僧盤坐于峰頭厚厚的雪叢里,任憑雪片染滿衣衫,卻是一動不動,活像一具冰化雕像,龍吸陣從上方掠過時,他微微抬頭,旋即又垂下,蘭花指垂于雙膝,繼續坐他的苦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