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窗碎落滿地，透過空出的大洞，卻正巧能夠看到已經有些西斜的太陽。
陽光很暖，灑在莫無情的身上。
趙權看得出，她的眼中有一抹光亮閃過。
從莫無情說出第一句話之后，趙權便選擇的沉默。
聽著她語氣平淡的將事情娓娓道來，趙權豈能不明白，這正是莫無情的身世。
她的確如江湖上流傳的那樣，來自川府。
只不過趙權也沒想到，她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
川府雖也多山，但卻完全與傲來府岐地不同。
岐地除了窮山惡水那一帶，之外的地方大多數都風景十分優美。
甚至一些奇險峻嶺，更是讓人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可川府之內，卻多有毒瘴，若是不熟悉的人擅自闖入山林，一旦到了某些特定時辰，毒瘴籠罩山林，即便是先天高手也有可能折在里面。
因為毒瘴籠罩四周，即便先天高手可以用罡氣隔絕，但也總有耗光的時刻，可毒瘴封山，尋常人根本無法辨別風向，很難走出山林。
只要體內真氣消耗完，毒瘴侵入體內，慢慢就會使人越來越虛弱，最后毒素積累越來越多，然后毒發身亡。
當然，能夠最后支撐到毒發身亡的，那都算是運起好的。
因為在川府的山林里頭，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毒蟲。
拇指大小的黑蚊，一旦出現如同遮蔽天幕，將人全身的血液吸干，只需要一個呼吸的時間。
還有各種防不勝防的毒蛇，蜈蚣，蟾蜍 總之，川府算得上是整個神州浩土當中，也極為險峻的地帶了。
當然，川府很大，也并非所有地帶都是無法主人的險峻之地。
但總體而言，還是十分危險的。
川府山林之間的村寨，或許是因為地勢原因，頗有與世隔絕的感覺。
甚至川府內的組織和勢力，在江湖上都是十分神秘的，也因其神秘和強大，而惹人忌憚。
根據莫無情的描述，她的母親便是川府本地村寨內的人。
而她的父親則是外來的江湖俠客。
兩人暗生情愫，最終卻落得悲慘境地。
她母親更是在懷著她的時候，被當成試蠱人了整整十個月。
所謂試蠱人，就是用來試驗新培養出的蠱蟲功效的人。
不過一般不會拿試蠱人去試劇毒蠱，大多數都是不致死的，畢竟蠱蟲在人體身上發作的效果，是非常重要的數據。
如果用劇毒蠱的話，萬一將試蠱人弄死了，可就太浪費了。
只是讓趙權都感到有些驚疑的是，作為全寨人共同隨意使用的試蠱人，莫無情的母親承受了多少蠱毒，自己都數不清了。
雖然都是不致死的，但如此多的毒素加在一起，也足夠讓尋常人死上好幾回的了。
更何況她非但沒死，還順利的將莫無情給生了下來。
莫無情目光看著窗外景色，繼續說道“村民們并未為難這個大難不死的小女孩，但也不可能給她更多關愛。”
“唯有一個瞎眼的老婆婆，將她收留了下來，但卻也只是看中了她百年一遇的特殊資質。”
趙權出聲道“特殊資質？”
莫無情輕笑一聲，道“不錯，可不是誰都能做到以體為皿，藏蠱在身的。”
趙權眼中閃過一絲怪異之色，莫無情此時提起這件事，他又想起了當初從莫無情體內涌出大量蠱蟲的場景。
“任誰也想不到，這位瞎眼婆婆，就是當年縱橫江湖的蠱神。”
“她培養了我十五年，十五年后她將‘逆輪回’送給了我，并將全身功力也一并送給了我。”
“只可惜她早先隱居在村寨內，就是因為受了無可挽回的傷勢，傳授給我的功力也并不多，但仍舊夠將我推上先天境界的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幫她報仇，為了這個，她在我嬰兒時候就開始下一種蠱，如果我接受了她的功力，卻并未幫她報仇，這蠱就會從內到外將我啃噬干凈。”
“因為是從小種下的蠱，所以即便我的蠱術達到比她還要高的境界，也不可能擺脫。
趙權‘嘖嘖’兩聲，也不知是羨慕還是感慨。
這十五年，莫無情輕輕一筆帶過，可任誰也知道，絕對不會是那么好過的。
看上去，那蠱神也不過是想找一個替自己報仇的工具罷了。
而作為她母親與外人生下來的孩子，在村寨內的地位，更是不必多言。
趙權道“那你幫她報仇了嗎？”
莫無情道“在蠱神婆婆死后，我便決定要離開村寨了。”
“臨走前，我在村寨里散播了一種我自己培育出來的蠱蟲，它只要啃食人類的五臟六腑，并且被寄生的人毫無所覺，即便腹腔內已經空空如也，也不會有任何異狀。”
“更是能夠通過啃食五章六腑來獲取能量，進行憑此無限分裂。分裂出的個體，會通過平日的接觸進行傳播，然后尋找新的寄生體。”
“只是可惜分裂出來的所有蠱蟲，都只能維持十天的壽命。”
“十天后，村寨內的人陸續死亡，他們發現死掉的人尸體很輕，將死尸剖開來看，只能看到空空如也的腹腔。”
“我眼睜睜的看著最后一個人死亡，才離開的村寨。”
“然后進入了江湖。”
趙權挑了挑眉毛，十五歲的先天高手，還有如此崎嶇坎坷的經歷，兇狠毒辣的心性，詭異的殺人手段。
想起她當時那十五歲幼小的身軀內，潛藏著的卻是一大堆各種各樣的奇異蠱蟲。
這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生化武器！
“從那之后，我便離開了川府。”
“十年后，我返回川府，完成了當初對蠱神婆婆的誓言。”
“并且也是因此，獲得了九子鬼母蠱。”
“從那以后，江湖上便少了一個莫無情，多了一個九子鬼母。”
說到這里，莫無情轉過頭來，重新看向趙權。
“我這一生恨過，痛過，也愛過。得意過，失意過，囂張過也悲傷過。”
“我已經經歷了足夠多，足夠許多許多人，一輩子加在一起也從未有過的經歷。”
“但我還不想死，所以不管處境再糟，也要坦然面對，擺正自己的位置。”
趙權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莫無情能夠如此淡然面對這一切，是因為對生的渴望。
她既有著強烈的，又能擁有淡然的心境。
這一點讓趙權微微有些啟發。
莫無情忽然嫣然一笑，道“更何況，主人你對我還算不錯，奴婢又有何不知足呢？”
這一刻趙權再看去，只見剛剛那個滿含滄桑的人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劫奴莫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