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了寺廟外的空地上。劍客也從破洞中躍出,站到我的對面去。谷神亦是從黑暗中現身,出現在了劍客的身邊。
劍客難敵,谷神難殺,無論哪邊,都是棘手的敵人,加到一起更是令人頭痛。特別是后者,非但找不到要害在哪里,還有著如此神速的再生力,正好克制我這種只會以點對面的武術家。想要殺他,必須先找出他的大腦在身體的哪個部位。
我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他無法增加自己的大腦數量。人的思維終究是依托于大腦的,很多靈能者曾經寄希望于腦組織領域的研究來強化靈能,但事實證明,這是一條暫時走不通的道路。隨意增加大腦的數量,會對自己的思維造成重大影響,動輒就會造成靈能暴走,甚至是魔物化。況且,他自己也沒有研究明白人腦的所有奧秘,最多只能增殖腦組織的體積而已——這種改造大腦的行徑或許比單單增加大腦的數量還要冒險。
然后,我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他問道:“為防萬一,我先問一句,你知道‘死者的新血’和‘胎兒的遺書’嗎?”
“聽上去像是靈藥的材料。這種與我的實驗無關的東西,我怎么可能會去了解。”他說,“況且,即使知道,你以為我就會告訴你了嗎?”
劍客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同時對谷神說:“按照本來的作戰計劃來。”
“不,等等。”谷神眼神敏銳地說,“他剛才似乎對佛雕起了某種反應…”
“那又如何?”劍客打斷道,“他是外來神的觸覺,能夠捕捉到一般人所無法捕捉到的神秘信息,那也是十分正常的。”
說到最后,他索性扔下谷神,獨自向我突進過來。
“你這家伙是不是聽不懂人話!”谷神勃然大怒的聲音傳了過來,“所以我就是跟你合不來!”
他這些話才起了個頭,劍客就已經和我廝殺到一起了。說是廝殺,但由于我手無寸鐵,所以也只能先被動地回避他的攻勢。而谷神在說完以后,也沒有丟下劍客獨自走人,跟著劍客一起攻了過來。
他與劍客之間,應該沒有什么所謂的“戰友感情”,恐怕是為了搶回我手里的佛雕吧;又或許是憑著我剛才對佛雕的反應,疑心我并非觸覺,而是先知,所以動了生擒我的念頭…雖然聽上去異想天開,但以他此前的表現,即使真的有這種念頭也不足為奇。
或許我此刻把佛雕捏碎,谷神就會轉身離開了,這樣也能夠大幅度減輕我與劍客廝殺時的負擔。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一定要將谷神這家伙斬殺在這里。為此,我甚至愿意承擔更多的風險。
在經過幾次交鋒以后,我隱約地感覺到,這兩人企圖繼續轉移戰場,方向則是豐收村附近的湖泊。
要想處決我這個“外來神的觸覺”,憑借他們兩人,未必有萬全的把握。而念及他們剛才提到的作戰計劃,以及都靈醫生曾經傳授給我的知識,他們本來的作戰計劃,很可能是發動針對觸覺的“遣返儀式”,將我遣返到本來的宇宙去。
忽然,谷神再度變成了身高超過三米的“惡魔”,甚至變出了三個頭顱,向我撲擊過來。
但是他的近戰本事實在過于稀爛,甚至這一撲擊,還不小心妨礙了劍客的連擊。而我則毫不猶豫地施以反擊。雖然我知道他大約不會把腦子放在任何一個頭顱里,但或許他會反過來利用我的思維定勢,所以還是連續出了三拳,幾乎同時地打碎了他的所有頭顱。
而果然,這下還是沒能正中要害。他眨眼間就復原了自己的頭顱,并且一邊后退,一邊故意向我發出嘲笑,“有誰規定過,腦子一定要裝在頭顱里嗎?”
此刻,我們的戰場已經轉移到了村子附近的樹林中。遠處傳來了騷動聲。估計是這邊戰斗的動靜過于巨大,以至于把正在睡眠的村民們都吵醒了。
谷神好像也意識到無法在近戰上占到我的便宜了,所以這回,他退到遠處,要用遠程攻擊方法騷擾我。他的右手臂一陣變形,變出了似乎是用幾丁質等物質形成的甲殼,甲殼則形成了炮管的形狀,炮口對準我,從里面釋放出了紫藍色雷電形成的電漿炮彈。
炮彈速度極快,我甚至差點沒來得及避開。并且威力也極強,從我的臉頰旁邊飛過以后,我眼睜睜地看見它落到了遠處的村子里,像導彈落地一樣炸起了高高的泥土和塵埃。沖擊波一路傳播到這里,依舊非常強烈。
剛才這一擊,是他在身體內部形成了電鰻一樣的發電器官,用靈能增幅以后爆發出來的嗎?無論如何,不可以任由他繼續發動這種恐怖的攻擊了。好在,轟過這一擊以后,他似乎進入了短暫的冷卻時間,只是游走在我的附近,慢慢蓄力。然而不巧的是,我一想接近他,就被劍客攔截了下來。
我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回劍客身上。必須承認,如果他接下來要配合谷神的炮彈,發動“強制雙殺”,那么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應付。
但忽然,我注意到了一件事。從剛才開始,他非但沒有發動過“強制雙殺”,連那結合靈能的燕返,也再沒有用過。雖說他上次被我反殺過,可只要吸取上次失敗的經驗,他的燕返依然是十足麻煩的招數才對。
“怎么了,不用用你那個…虛假的燕返嗎?”我有意使用會令他煩躁的說法。
他咬牙切齒道:“你用的燕返,怎么可能才是真貨。”
“為什么不可能?”我反問。
“如果真正的燕返這么簡單,那么我巖流道場歷代的繼承者,又怎么會在錯誤的方向上前進這么久。”
“那么,何不拿出你‘真正的燕返’,來向我證明自己呢?”我說,“如果你現在與谷神打配合,對我用出那招,或許還有機會打敗我。”
豈止是有機會,坦白說我覺得自己根本打不過,但表面上還是必須拿出無所畏懼的模樣。
他不再說話。
我忽然意識到了某個可能性,“你不會是,無法使用了吧?”
他依舊沒有說話,但這令我感覺自己摸索到了真相。他居然在意識到自己的燕返,真的與初代的燕返不一樣以后,就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之心、甚至是否定之心,繼而無法使用自己的燕返了。
我的記憶中浮現出了他過去種種驕傲的表現。崇拜他的人們說,他是貨真價實的天才,他是初代巖流劍豪的轉世身。
但是,他自己的燕返,明明比初代巖流劍豪的燕返還要出色啊。
歸根結底,像他這種天賦絕倫超越先代的驕傲之人,又怎么會對燕返這一招數毫無懷疑,只會循規蹈矩地練習和研究?
他真的如我想象一樣,是一個發自內心對自己驕傲的人嗎?
“你這種妖怪,又怎么能夠明白我的真心。”他忽然說。
“你那強烈的自尊心,源自于你相信,自己就是初代巖流劍豪的轉世身。”當我這么說的時候,他面不改色。
但我出于試探之心所說的話,卻令他勃然色變,“但這到底是你想要相信的,還是你周圍的人想要你相信的?”
“住口!”他攻勢更猛,劍路卻變得亂七八糟。
而與此同時,谷神的蓄力也完成了,他的炮口再次出現了滿溢而出的電光。劍客猛地沉住臉色,似乎在收攏自己躁動的心,要配合谷神,對我完成絕殺。
但,就在這時,谷神身后的黑暗中,猛地撲出來一個人,用力地鎖住了谷神。
撲出來的人,赫然是面容猙獰的格子襯衫。他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企圖影響這個與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這個勇敢的,或者說是瘋狂的行為,既不值一提,又舉足輕重。
不值一提的地方在于,他作為一個普通人,即使能夠在極端感情的推動下,解放所有肌肉力量,也無法為谷神這種特級靈能者刻下哪怕一絲傷口,甚至連影響他的動作都做不到,如字面意義一樣的螳臂當車。
而說他舉足輕重則在于,谷神突然被他鎖住,還是反射性地送了他一肘,將他擊飛到了遠處。
無論之后戰局如何變化,格子襯衫這具身體,肯定是活不成了。而站在谷神的角度出發,他這一分神也沒有戰術邏輯上的錯誤。因為他與我之間距離足夠長,我又沒有遠程攻擊手段,即使嘗試投射暗器,也無法攜帶暗勁,更加無法越過靈能防御對他造成傷害;而且即使能夠對他造成傷害,我又不知道他的大腦在身體的哪個部位,打中了也完全不礙事。
但這是錯誤的。
第一,我有遠程攻擊手段,那就是我的反靈能短刀,我可以在任意時間點將其作為暗器投射出去,貫穿靈能者的靈能護盾;
第二,我其實已經知道他的大腦在哪個部位了。
就如我所說過的一樣,我能夠憑借聽勁摸清對手的身體構造。而剛才我擊碎他的三個頭顱的時候,就已經有意識地完成了這個工作,并且鎖定了他大腦現在的位置——顯然,早已不是下半身了。之所以沒有立即投射短刀,是因為他終究是個靈能者,一旦我真正地產生了足以對他造成性命威脅的企圖,他就會立刻用靈感捕捉到。
但反過來說,如果有個對他毫無威脅的人接近了他,并且讓他露出了一瞬間的破綻,那么這一瞬間,就將會成為他生命的最后一個瞬間。
在他擊飛格子襯衫的同時,反靈能短刀,以比聲音還要快的速度,造訪了他的側腹。
他的側腹,連同內部的大腦,就像紙糊的一樣,被輕而易舉地撕裂開來,爆出了大量的血肉和腦漿。而反靈能短刀則去勢不減,一路飛到了遠方的黑暗中。
他無力地倒在了地上,身體一抽一抽地。
這與剛死之人的肌肉抽搐不太一樣,他很可能還沒有完全死去,真是個有夠難纏的家伙。我想,他估計是在明悟到無法回避剛才那一擊的瞬間,選擇鋌而走險的做法,瞬間增殖了自己的腦組織,這才勉強留住一命。
但這樣只能保證不死而已。因為他無法制造出足以承載完整思維的腦部結構,所以現在的他無法繼續運行思維,更加無法繼續發動靈能了。只能像待宰的牲畜一樣,躺在地上等死而已。
見到這一幕,劍客微微一頓,旋即竟收起攻勢,轉身就跑。
我真正想要殺死的,可不止是谷神而已。劍客,這個與谷神狼狽為奸的家伙,我一樣不會放過。
我暫且擱置了遠處瀕死的谷神,第一時間向劍客追去。
劍客來到了附近的湖畔,然后,他的足底發出了靈能的光,令他一路進入湖中,確切地說,是令他如履平地似地奔跑在了湖面上。而在跑出三十多米以后,他終于停止下來,回過身,看向了我。
陰云緩緩散開,月光照射到了湖面上。我產生了一種預感,這里,一定就是我與劍客最后的決戰之地。
他似乎已經沒有繼續逃跑的打算了,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我。
他是以為,只要自己站到湖面上,我就無法攻擊到他了嗎?如果他真的這么想,那么我就讓他知道,大錯特錯。
我當著他的面,走到了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