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雍王殿下還要借吐蕃公主所謂的湯沐邑問題向朝廷進行奏報請示,或者說是糾纏,所以蕃國公主入京也就沒有安排什么迎接的儀仗,僅僅只是一路甲兵引領兼護送入城。
入城后,行臺也并沒有為這位蕃國公主安排什么官邸安置,只是在長安城東選擇了一處此前抄家沒官的閑邸給其居住。
如此低調的處理,以至于除了一些行臺顯職要員,長安城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長安城有這樣一位身份不凡的蕃國顯貴到來。
這倒也談不上怠慢,且不說雍王殿下還打算就此事借題發揮,吐蕃如今與大唐邦交本就馬馬虎虎。甚至就連皇太后武則天那么愛夸耀威嚴的一個人,早年革命之際吐蕃遣使來賀,都沒有做什么大肆的宣揚。
吐蕃公主入城坊居之后,存在感就變得更加薄弱,除了駐邸保護兼看守的一路甲兵之外,大行臺仿佛徹底忘了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甚至就連引之入朝的郭元振,都徹底沒了蹤跡。
郭元振之所以不來訪問,除了避嫌之外,也的確是因為沒有時間。回到長安之后,他便獲得了一個新的職位,即就是長安縣主簿。
對于這一任命,郭元振也頗感詫異。他本以為按照他的仕途履歷,以及雍王殿下對他的遣用看來,他接下來要么繼續留任蜀中,要么便轉往隴右投身戎旅,卻沒想到被直接留在了長安擔任主簿。
當然無論郭元振本身是什么想法,雍王殿下既然有此任命,他自然也就只有領受的份。更何況,長安縣作為京畿縣治,這一任命本身就是超格的提拔。
除了有些懷念在吐蕃境中帶著蕃兵去打蕃部的金戈鐵馬的生涯之外,郭元振對此自無半分不滿,一俟領命便美滋滋的上任。長安縣事務本就雜多,眼下又適逢秋季租調入庫的繁忙時節,一旦入事,自然便再也沒有時間與精力去過問其他。
更何況,關于如何處理那吐蕃公主,雍王殿下自有主見,郭元振再怎么想不開,自也不會再去妄作過問。
李潼雖然表態說要先見一見那蕃國公主,可一旦忙起來,這件事就被拋在了腦后。
且不說與朝廷交涉的問題,各種軍政事務的處理,就已經讓他忙得不可開交,甚至就連迎接兄長入京都需要提前調配事務、抽出時間。
而且行臺眼下還有一項頗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親自處理,乃至于全程關注,那就是諸路邊軍選送入長安宿衛的甲伍已經陸續入京。
這是一支直接歸屬于他統領的衛隊武裝,李潼甚至都不想讓行臺干涉太多,諸事都要親力親為。大到營伍編制的組建,小到每一匹戰馬、每一領戰甲,幾乎都要親自驗看。
諸甲士雖然都是出身邊鎮行伍之中,但眼下大唐還未形成盛唐時期那么鮮明的邊軍武裝團體,未來李潼也不打算任由此類趨勢發展。
府兵制度雖然已經名存實亡,但其番代宿衛的傳統卻仍值得保留下來,所以對于這一支未來極有可能會成為真正中央禁衛力量的軍隊,他也自然希望能夠在方方面面都留下自己的個人烙印。
為此李潼甚至沒有沿襲唐軍原本的營伍組織,而是借鑒后世陸軍的連營編制,將士伍進行更加細致的整編與配給。
當然并不是說后世的組織結構就一定好,畢竟作戰環境、作戰方式和武裝水平都有著極大的差別,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中央宿衛軍隊雖然職責很重要,但其軍事活動與作戰環境卻很單一。尤其各種儀仗行動占用了大量的宿衛時間,李潼歷事南北兩衙,對此自有深刻感觸,再精銳悍勇的甲士,如果長期只是如此,戰斗力也實在是無從保證。
而且禁軍由于長期接近權力中心,特別容易受到權勢的影響,尤其是在中層將校中存在著更多的不確定因素。
中宗朝節愍太子李重俊,景龍年間發動政變,盡管拉攏了一批禁軍高層將領諸如李多祚、李思沖,包括宗室中的成王李千里,但最終還是折戟于玄武門前。
而在中宗駕崩的唐隆年間,策劃政變的李隆基便充分利用禁軍中層的力量,甚至就連鐘紹京這個不屬于禁軍體系的宮苑總監都發動太監、宮女們參與政變。韋后盡管安排了其韋氏子弟占據了兩衙禁軍大量位置,但還是被以下克上的搞定。
有鑒如此,李潼并不打算給他所組建的這支衛隊組建太大的作戰單位。
各邊督軍使各選千人入京,這一萬人的邊軍精銳,便是長安城衛最核心的力量,這一萬人被淺分為四軍,稱為中四軍。在這中四軍的基礎上,李潼又設內衛四營。
除了各邊軍伍入衛長安之外,還有關內諸州團練,也要在今冬之前于長安城集甲兩萬進行演武,這一部分兵力,則就編為外八軍。
諸軍雖然各設軍主,但只負責軍士集散、日常操練等營伍。凡內外拱從,主要以營為單位進行調度。
至于內衛四營,則就更加細致,營中分設左右營主為左右駕,合契典兵,兩駕之下設有八班,每班十六人,從兵長到營卒,番期俱為三個月。
這所謂的班,倒也不是直抄后世的編制單位,而是源出于親王親事府執仗親事十六人,執乘親事十六人。十六人為一班,便是內衛四營的基本戰斗編制。雍王每入宿或出行,四營各抽兩班分左右駕,或宿衛、或拱從。
當然,好鎖難防惡賊,李潼也并不覺得如此細化編制就能防住所有隱患。除了細節上加以嚴防,也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制度挑選和培養出一批忠勇兼備的將領。
除了內衛四營與中外十二軍之外,李潼還在皇城內設置了兩個新的配套場所,一名鷹苑、一名豹坊。鷹苑講解韜略兵經,豹坊則演練弓馬搏殺技藝。內外將士凡入苑坊修業,考課得優,即能增資進格,大行臺兵部優先選授。
內外軍制擬定完畢后,李潼便又有了新的事情要做,那就是長安城衛諸軍甲械器物的供應問題,甚至也包括整個陜西道大行臺所轄諸邊軍隊的軍械供應。
高祖武德年間,朝中設有武器監,但不久即廢,諸事分由少府、太府并兵部所轄諸司分管。眼下大行臺與朝廷的關系,明顯是不能指望朝廷繼續提供軍械的,需要本身進行制造。
李潼早有創設西京軍器監的想法,但此前卻一直被各種事務忙碌耽擱了。一直到了現在,才有精力處理這一問題。
創設軍器監也不只是一紙書令這么簡單,原料、匠人以及制式標準等等,事情瑣碎又龐雜。但好在這些事情都不需要李潼去親自處理,在行臺例會上提出這一設想,并署注加急辦理,自有行臺相關人員進行督辦。
雍王想法迭出,也讓行臺一干在事者頗感苦不堪言,每個人案頭幾乎都諸事堆積。但他們同樣也見到雍王忙碌起來同樣是廢寢忘食,也實在無從抱怨。
倒是姚元崇在見到雍王著人擬定、準備發給朝廷、有關川西歸屬的奏表時,臉色忍不住便是一苦,嘆聲道:“殿下,奏章能不能延后再遞入神都?眼下冬集在即,諸州選舉人紛紛入都,若此時與朝廷…恐才士西行之路受阻啊!”
雖然大行臺成立以來,也一直在通過各種渠道和方式吸收新鮮血液,但西京畢竟久不為中樞所在,即便雍王壯勝于青海令國人人心振奮,但想要等到人員大舉來投的反饋,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姚元崇等人苦哈哈的連軸轉,就是盼著神都冬集這段時間前后,大規模的從朝廷那里挖墻腳,吸引才士加入大行臺,以緩解大行臺如今超負荷運行的狀態。
可雍王現在遞表上書,姚元崇哪怕用眉毛看,都知道雍王心思不純。所以才有此言。
李潼聞言后只是嘆息道:“要財還是要人?”
這問題沒得選,哪怕才士大舉來投,也不能純粹的用愛發電,行臺必要的錢糧儲備是一定要有的。可若不找個理由借題發揮,行臺根本就沒有理由將秋賦錢糧截留。
怎么,剛給了你一個名份,你就打算錢糧自擁的單過了?
姚元崇的憂慮雖然不無道理,但也并沒有太嚴重,李潼之所以選擇這個話題跟朝廷扯皮,就是這個疆域主權的問題最能吸引時流磨牙。
行臺在這方面態度鮮明且強硬,自然讓人心生敬仰,諸州選舉人盛集神都,若朝廷之后表態稍顯遲疑,那些選舉人們有慷慨志氣者,說不定就直接仗劍西行、慷慨守邊了。
就算不能投軍殺蕃,看看那吐蕃公主人物如何也是不需此行啊。
對了,那吐蕃公主安排到哪去了?
李潼一時間思維發散,才想起來這么一件事,于行臺中一番打聽,也是群眾茫然。大家各自案頭一攤事務,誰也沒收到通知要關注什么吐蕃公主啊。
一直等到萬年縣令王美暢一溜小跑的進了行臺,才算告訴雍王殿下那吐蕃公主被安置的確切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