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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3 蕃國王母,深宮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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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邏娑城位于高原吉曲河谷,其地冬雖寒而不凜冽,夏雖暑而不熏蒸,可謂是氣候宜人,可耕可牧。

  一甲子前,吉曲河谷的統治者還是孫波女王。當時位于山南雅礱的吐蕃贊普南日論贊趁孫波國內亂動蕩之際,率領兩萬精兵,并在孫波貴族娘氏、韋氏等配合下,里應外合一舉攻滅了孫波國,自此之后,吐蕃便成為藏東地區唯一霸主。

  但不久南日論贊便被山南舊部所毒殺,其子松贊干布繼位后,既為了擺脫山南舊部的掣肘與壓迫,也為了更加方便的統治其國,便將吉曲河谷作為新的統治中心,于此境筑城為都,便是如今的邏娑城。

  自此之后千數年間,高原上局勢雖然風云變幻,但邏娑城所在始終都是高原上的政治與宗教中心,吸引眾多邦族部落前來朝拜。

  如今吐蕃越發的勢大,已經成為西陲霸主,其王都邏娑城之名自然也傳遍四野。但邏娑城名氣雖然不小,但本身并不是一個完成的雄大城池。

  舊年吉曲河常有泛濫,所以其河谷周邊便形成了大量的湖泊與泥沼,真正可以居住的實地區域不過方圓幾十里而已,且根本不能聯結成片。

  舊年吐蕃統治中心剛剛轉移至此,往年農牧為生的生存環境也讓他們不具備豐富的土木經驗。所以在吐蕃建城于此的最初,并沒有一個統一的規劃,無非因地制宜、圈舍為居。

  盡管后來大唐文成公主入藏,帶來大批工匠,邏娑城又經歷了一輪大規模的營建,但最初的格局已經設成,也并沒有進行脫胎換骨的改變。

  到如今,邏娑城以紅山宮殿為基礎,以大小昭寺為中心,中間又雜錯分布著眾多權貴以及邦部首領們所圈設的莊園。狹義的邏娑城,只指贊普所居住的紅山宮殿并其周圍附屬建筑,廣義的邏娑城,則就是指分布在吉曲河谷的眾多莊園建筑。

  其城并無唐國城池那么嚴格分明的坊市布局,本身也并沒有統一的城墻建筑。居住在此間的蕃國權貴們,或是各依政治立場、或是單憑個人喜好,筑居于河谷之間,各自由分成大大小小,規模不等的建筑群。

  在邏娑城東北方向山嶺上,有一片規模頗為宏偉的建筑,名為宇那拉康。拉康在蕃語中即就是宮殿的意思,能夠居住在這種規格的建筑中,必然是贊普與其妻妾和直系親屬。

  居住在宇那拉康的貴人,即就是吐蕃的王母沒廬氏。沒廬氏乃是松贊干布之孫芒松芒贊的王妃,當代贊普嫡母。贊普幼年繼位時,沒廬氏居住于紅山宮殿撫養贊普并兼管王政。

  及至贊普成年后,王母沒廬氏便離開了紅山宮殿,居住在宇那拉康。倒不是因為贊普倫情淡薄,不容其母,而是吐蕃國情復雜、局勢暗流涌動,贊普與王母分地而居,可以避免被謀亂者一網打盡。

  按照吐蕃當下的形勢,這樣的安排主要是在防備什么人,自然不言而喻。

  移居宇那拉康之后,王母沒廬氏便深居簡出,幾乎不在公眾面前露面,以至于蕃國許多權貴都忽略了國中還有這樣一位王母存在。

  但真正參謀國務機樞的吐蕃上層大人物卻知道,這位王母雖然等閑都不露面,但國中大事小情卻都盡數了如指掌。

  年輕的贊普雖然看起來很有主見,且在一干王庭大臣的輔佐下、很早便開始處理國中軍政事務并主持大大小小的盟會。但一些重大的決策,甚至于就連贊普游獵何處、訪幸某一家的莊園,背后都有著王母沒廬氏的指點。

  深居簡出的王母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點,第一是因其身份。

  吐蕃統一高原之后不久,松贊干布便壯年而夭,其子則先死一步,所以只能由孫子繼位。出身藏茹大族的沒廬氏既是少年贊普的配偶,也是效忠贊普的一干王臣用以制衡噶爾東贊的一個棋子。

  所以如今的王母既有其家族作為后盾,又有一批王臣效忠,是贊普能夠順利接掌國務的一個重要助力。

  其次,吐蕃前代贊普再次壯夭后,曾經有長達數年的匿喪期。在這一段時間里,整個吐蕃其實是沒有君王存在的,甚至就連如今的贊普都一度被送往噶爾家幾年之久。

  當時的吐蕃就是在王母沒廬氏的帶領下,與噶爾家的欽陵等人進行連番博弈,最終促使贊普歸繼大統。

  在這個過程中,自然有一批王臣竭誠效忠于王母,如此才能確保噶爾家權勢不能完全壓倒王權。

  贊普如今雖然已經成年,但這一層效忠關系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淡去。甚至在一些私下的場合里,不乏人言王母確是王母,贊普則未必。

  畢竟噶爾家本身就有悖主的先例,入蕃后父子掌國幾十年之久,會做出什么膽大妄為的事情,誰也估量不到。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王母沒廬氏就代表著松贊干布之后吐蕃的王系傳承,在這一點上甚至還要超過當今的贊普。

  王母沒廬氏在吐蕃政局中擁有如此超然的影響力,自然讓人敬畏有加。有時候贊普突然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決定,一些王臣當面敷衍,之后都要前來宇那拉康暗作拜訪,請示這究竟是不是王母的意思。

  除此之外,沒廬氏本身還有一批官僚為其服務,雖然表面上并不直接干涉軍政事務,但吐蕃朝野無論發生什么動蕩,也都休想瞞過她。在這一批內殿官僚中,便以孫波小王末農氏為代表。

  此時在宇那拉康一座別殿居室中,這兩個可以說是吐蕃國中權勢最大的女子便在對坐談話。

  王母沒廬氏坐在殿堂的中央,身穿一件衲綴的交領裙衣,即用各色的錦緞剪裁、拼接而成,色彩繁復,仿佛百花都披在了身上。

  這種色系豐富的裙衣,再搭配以高高的氈帽,即就是如今吐蕃上層貴婦喜著的裝扮。其對面女子同樣如此裝扮,只是裙衣的配色要比王母簡略一些,這也算是吐蕃約定俗成的一種服飾規矩。

  “已經可以確定,大論的確敗在了青海。雖然不久前大論便下令封鎖白蘭諸地通道,但還是有些戰陣潰退的部民提前翻山內逃。”

  孫波小王末農氏年紀三十多歲,臉龐豐潤,頗有艷色,坐在王母近前,傾身于前、以肘支幾,豐滿的胸前于交領處透出一大抹白肉,對面的王母雖然同為女子,但視線仍忍不住頻作流連。

  “加布河谷的賤民,終于也嘗到了被人強勢凌辱的痛楚?唐國今次統戰的大將,就是河源的黑齒常之?”

  如此幸災樂禍的口氣,實在不該出于一國王母之口,畢竟欽陵就算再怎么驕盛,其人戰敗,受損的仍是蕃國整體的利益。

  但聽到欽陵戰敗,王母沒廬氏卻笑逐顏開,可見吐蕃王室與噶爾家的矛盾積怨已經深刻到了遠遠超過敵國所帶來的威脅。

  末農氏聞言后便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那個黑齒常之在莫離驛外戰勝了大論。但我又聽說,唐軍今次的統帥并不是黑齒,而是其國派遣西來的一位少年大王,就是此前國內傳議的金杯逍遙王…”

  最近這些年,吐蕃雖與大唐關系惡劣,但也并不意味著就全無往來。

  暫且不論民間的各種交流,代表著王室利益的王母沒廬氏,便多次嘗試與大唐進行溝通,一方面是有鑒于吐蕃如今內憂外患、動亂頻頻的局面,不愿再過分追逐武功,另一方面則就是希望能在國外尋求到制衡欽陵的力量。

  甚至就在唐國的永昌年間,那位唐國皇太后登基為帝的一年里,王母沒廬氏還派遣使者繞過欽陵所控制的青海,由川西松州前往唐國入賀。

  也正因此,吐蕃對唐國上層貴族的情勢變化也略有耳聞。更不要說欽陵本身就對唐國推崇不已,其帳中長置唐人戲樂,所以唐國那位聲名鵲起的逍遙王,在吐蕃也略有知名。

  “這消息準不準確?唐國去年爆發內亂,人事變動頻繁,至今都沒有準確音信傳回。據說那個逍遙王是深得他祖母喜愛,沒了他祖母的權勢關照,他還能領掌大軍作戰?更聽說,那逍遙王年歲還淺于贊普,他能制住加布河谷的賤民?”

  王母對欽陵厭惡,以至于尋常談話都不愿呼其姓氏、官職,只是蔑稱。

  那艷婦小王末農氏聞言后,便又繼續回答道:“雖然打聽到一些消息,但過于妖異,不能確定,也只說來供王母猜度。據說唐國去年的鬧亂,正是這個逍遙王興起,囚禁了他的祖母,所以才掌握大權,與大論交戰青海。”

  “竟有這樣的事情?若是真的,看來那位逍遙王也是一個心腸歹毒的權徒,倒與加布河谷的賤民可爭長短,全不像其歌唱那么風流豁達。繼續仔細打聽,有什么新的訊息,即刻來告。”

  因為所知消息不多,王母也并不能作更準確判斷。

  孫波小王末農氏聞言后又點頭應聲,然后又請示道:“既知大論戰敗,接下來一定威望大損,是否要準備將其召回王都,伺機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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