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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1 兒女長年,為母赴死

熊貓書庫    冠冕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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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入房間中,徐氏便見代王妃正坐在窗前仔細擦拭一張七弦,她趨行入前并微笑道:“稟王妃,妾新從尚宮局又召入宮婢二十員,這些雜事大可交付下人。”

  “閑來無事,這些常用器物都是自己弄慣,也不須勞煩別人。”

  王妃鄭氏聞言后抬頭一笑,收起錦帕并示意徐氏到近前來坐,然后才又問道:“徐司苑此去,事情是辦妥了?”

  聽到王妃這問話,徐氏便知肯定是有人將事情告訴了王妃。

  對此她也并不感到意外,這位王妃年紀雖然不大,但自給人一種穩重、鎮定的感覺,雖然相處時間并不久,但在許多仁智院宮人心目中,對這位王妃都多存敬重。雖然代王妃也沒有做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但卻有一種讓人不敢輕慢的氣質。

  這也是徐氏回院之后第一時間來見代王妃的原因,面對此類突發事件,徐氏自己也不知怎樣處理才最妥當。所以回來后便想到該要知會王妃一聲,并作請教。

  “妾要先向王妃告罪一聲,未加請示便匆匆離院,又將一些人事招引回來。”

  徐氏垂首將事情原委講述一遍,當然具體的原因也沒有透露太多,畢竟不清楚代王殿下究竟有沒有將私下的交代告訴王妃。

  王妃聽完后秀眉微蹙,又仔細詢問了一下有關柳司正的情況,然后才嘆息一聲,望著徐氏說道:“宮中人事典故,我是所知不多。但聽徐司苑所言,刑司此番提捕柳司正,用意未必是在推問罪實,怕是想將人事牽引更多。”

  徐氏聞言后臉色微微一變,但還是有些疑惑道:“王妃能否言教淺直一些?”

  “柳司正久事尚宮局,掌故精深,心懷所計諸事,未必能是外司有聞。生人在世,誰又不存三分隱私?柳司正此番出入刑司,料是不會有什么大礙,但是凡所遭受驚擾之人,或就將要未測。”

  聽到王妃這么說,徐氏臉色頓時慘白,顫聲道:“這、這么說,妾此番不該冒失前往…可、可是,近來宮人多受刑司侵擾,凡所入案者,少有能夠安然行出…”

  “我也只是一人閑計,未必就是事實。但無論如何,殿下幾番語我,徐司苑你是勤懇故事的親近之人,只要安居院中,便不會有雜情滋擾。”

  “可、可是我…”

  徐氏臉色惶恐,自席中翻身而起,跪在王妃席前,并從懷中掏出那錦布包裹,澀聲道:“妾此番真是輕率,我、我自恃殿下恩威照拂,輕入尚宮局并…”

  聽到徐氏的交代,王妃臉色也變了一變,翻開那錦布包裹,便見到其中一卷書冊。

  “宮人久居禁中,生死都在這一方天地內,但誰又能全無人事的牽掛?此中所錄,就是宮奴卑活一生唯能自守的私計,可以將人情事務稍作內外的傳遞。”

  徐氏哭喪著臉將書冊中所記錄的內容稍作解釋,王妃聽完后只是微微頷首,并又將上邊的內容仔細閱讀起來。

  “王妃請放心,此卷所涉關乎禁中大批宮人,朱司籍將此遞我就是為了保密。此中隱情甚至還涉及她的家人安危,她是絕不會輕易將此泄出。只是、只是妾行跡外顯,若果真如王妃所度,刑司鬼卒們怕是已經將我…”

  鄭文茵將書冊卷起,又抬頭對徐氏凝聲道:“此卷暫且收在我處,只是徐司苑你要記得,殿下歸都之前,無論外間還有何情滋擾,你都不可再出仁智院!”

  徐氏聞言后便連連點頭,口中也不斷保證。

  待到徐氏離開后,鄭文茵看看收放書冊的箱籠,眉眼之間憂色濃厚。入夜后先去向太妃請安,用過晚餐回到自己居室,抬手屏退其他宮人,示意婢女莼兒將門窗關好,這才又取出那書冊,伏案細讀起來,并不時提筆在紙上勾劃。

  書冊中所記錄的內容非常雜亂,畢竟尚宮局女官不同于待制女官,文墨粗通,卻難作什么有條理的記錄。所涉事則也是雜多,人名職名、宮苑名稱、時令日期,以及各類物貨的出入等等諸類。

  如果不是徐氏提醒,只是一卷書冊擺在眼前的話,鄭文茵一時間也難判斷出這書冊所記錄竟是禁中極為深刻的隱秘。

  “莼兒,你記下這幾樁人事,擇時向宮人詢問,記得不要太著痕跡。”

  一直到了深夜時分,鄭文茵才將書冊上的內容略作梳理分類,但很明顯自己思路是有些不對,畢竟她不清楚一些名詞背后深意,當然也就整理不出內在的聯系。所以摘錄出其中幾則被頻頻提及的人事,準備仔細打聽一番。

  得了王妃的提醒,徐氏自是惴惴不安,不敢再輕易離開仁智院。

  當然內外的消息傳遞倒也并沒有因此斷絕,特別在第二天得知柳司正在深夜時分又回到尚宮局,不同于其他宮人被刑訊審問得遍體鱗傷,柳司正除了精神倦怠一些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得知此事后,徐氏對代王妃的聰慧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別在接下來一些閑司女官被接連提捕,其中就不乏當日徐氏道途所見幾人,徐氏自己內心里當然也是驚悸有加,更加篤守王妃的叮囑。

  某日,柳司正親自來仁智院拜訪徐氏,徐氏見其神情憔悴,兩眼更是血絲密布,不免開口勸慰幾句。然而柳司正卻一把抓住徐氏手腕,近乎哀求低語道:“禁中多傳我為活命出賣宮中舊好,但我真是什么都沒說,徐司苑你信不信我?”

  這一類的傳言,徐氏當然也聽說過,她先得了王妃提醒,明白刑司手段,聞言后便低聲安慰柳司正:“清者自清,司正你是宮中久事的德長,宮人多受恩惠,知你品質如何,區區邪言只是奸人無能的加害…”

  “我怕是等不到清白一日了!”

  柳司正聞言后長嘆一聲,只是指著站在門外一名隨行的宮婢說道:“生人便在大內,輾轉兩都之間,我一生是沒有什么牽掛,外間那娘子與我身世相類,生在掖庭、長在深宮,養在身邊稱作母女,假裝生人無缺。求徐司苑你憐惜故情,收養了她…”

  徐氏正待開口拒絕,柳司正卻一把握住她手腕低聲道:“貴人所囑事宜,我是不能承擔了。我所弄事業,這小女所知過半,收留了她,有益無害!”

  徐氏又匆匆前往請示代王妃,得到王妃允許后,才將柳司正那個養女收留下來。

  托付完此事,柳司正滿意離開。只是又過一天,其人便被發現自縊于居室之內。

  消息傳入仁智院里,宮人們自然是多有傷感,于九洲池附近作祭臺吊唁這位難得的德長女官。

  只是徐氏卻發現柳司正那個名為柳安子的養女卻并無多少悲戚,心中不免有些不樂,背地里尋來其人厲斥道:“你母雖然沒有因你受身孕之苦,但待你卻如親生無異,自了之前還記得給你尋找一個托付…”

  “我阿母不是自殺,她是被人害!”

  徐氏還沒說完,那個少女柳安子便咬牙低吼道:“阿母歸院后,便多受人恐嚇,幾次夜中門戶被人撞破。她有秘言囑我,若真身死,必是司宮臺蘇永所為!”

  聽到這話,徐氏不免倒抽一口涼氣,將柳安子拉到更隱秘處,低聲道:“難道柳司正真的涉入皇嗣謀反?”

  柳安子牙關緊咬,默然片刻,眼眶里陡然涌出淚水:“我也勸過阿母,皇嗣虛弱,身在大位尚且不能力搏,自棄天下,妻妾都不能保,更不要說那些追從用事的人…舊時私謁皇嗣,是阿母放行。”

  徐氏聽到這話,更覺心底發寒,更加深刻的了解代王妃所言生人在世誰又不存隱私。她自覺與柳司正情誼深厚,但柳司正至死都沒有吐露曾經放人私謁皇嗣。

  不過反觀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與柳司正不同的是,代王少壯,盡管外朝刑卒猖獗,但仍然不敢驚擾仁智院。

  “這番話爛在腹中,你就留在仁智院,切記不要外出!唯在代王殿下庇護之內,才能保住性命!若將雜情引入此院,我與你母雖有故誼,也要生撕了你!”

  徐氏卻沒想到,這番話說出不久,卻是自己先作了違反。

  七月朔日,是宮人得見外間家人的日子。這一天,宮官家人們會被引入西夾城,內外得以短暫相見。

  徐氏與夫家早已情遠,但對自己的兒女還存幾分牽掛。不過她也謹記代王妃的叮囑,不敢私自外出,只派相好的宮官代她前往夾城向兒女報一聲平安。

  可是不久后宮官匆匆返回,卻帶回一個噩耗,早在數日之前,她夫家一干親徒、包括自己的兒女在內,俱被刑司捕入洛陽推院。

  “有、有法師道途相阻,著我轉告司苑,若想夫家免禍,且速離仁智院。”

  聽到宮官轉達的話語,徐氏已經是淚如雨下,想尋代王妃請教,可代王家眷今日出宮前往孝敬皇帝廟祭拜,短時肯定不會返回。

  “老婦一條性命,竟然如此遭人惦記。兒女還有長年可待,不能讓骨肉替我赴死!”

  說完這話,徐氏又安排人速去通知宮外的代王妃,自己則緩緩離開了仁智院,沿九洲池向南行去。行出幾十丈后,另一側宮道上便沖出十幾名佩刀的壯卒,將徐氏團團圍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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