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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鏡湖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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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那段時間的記憶,在隱心眉的腦海里只是凌亂散碎的存在。

  她記得自己渾身像被火燒一樣地蜷縮在桑階家的地下室,差不多快死了的時候,她終于從那個叫藍鳥的女人手里被救了出去,然后她就被塞進了馬車。

  那段馬車上的路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禮拜,也許是一個月。

  有個人一直和她一起待在馬車里,那人始終一言不發,也沒有朝她看。

  她就那樣在昏厥、疼痛以及羞辱之中迷迷糊糊地望著那人的側臉,心里只有一件事:復仇。

  桑階和藍鳥——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必定要以他們對待她的同樣方式,以七倍償還之!

  所以她絕不能死掉,或者變成一個殘廢,她要養精蓄銳,韜光養晦,一次性把這兩個人一網打盡,讓他們嘗嘗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隱心眉知道自己之所以力氣全無,導致被桑階多番玷污,都是因為自己的戳記在噩夢之煉中被閃電擊穿了,似乎已經喪失了全部能量••••••既然這樣的話,她就已失去了所有的庇護,她該怎么辦,她還能復仇嗎••••••

  那就暫時茍活吧,只能這樣了。

  她懷著絕望的心情,悲憤地想攥緊拳頭,可手臂卻酸軟無力,她發出一聲低低的哀嚎,拼了命地想掙扎著站起來••••••

  隱心眉一陣亂踢亂打,整個人撲通一聲從皮凳子上滾到了馬車地板上,那人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她,她沖那人嚷嚷了幾句,過了良久,那人終于把她抱回到凳子上。

  她記不得那人的樣子,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男人,總之除了那雙黑鉆般的眸子,她看不清那人的臉。

  “別再出聲,否則你會被人滅口。”那人遠遠地拋過來一句。

  ••••••

  “她睡覺的時候像個瘋子。”一個動聽的女聲說道。

  “我第一次見到頭剃得這么精光的女人。”一個動聽的男聲說道。

  “她的皮膚怎么會潰爛成那樣,尤其是胸口那個焦黑的疤,太可怕了。”

  “幸好有這瓶蘇青先生的復活藥劑,否則她連棉麻衣服都沒法穿,那真是可憐••••••”

  “能大豆,快來幫幫我,給她抹藥膏,我不敢碰她胸口的疤——”

  “噓!咱們不是說好了么?你負責熬藥抹藥,我負責背人出力氣活——再說我一個男子漢,怎么能干給女人抹藥這種事••••••”

  “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嗎?她已經這么慘了,你就不能幫幫她?”

  “我不是不幫她呀,能小米!人家是個女孩子,昏迷成這樣,就算我是因為抹藥膏碰了她,萬一她又是個剛烈的,起來尋死尋活那我可不完蛋了——再說了,她的那個黑疤,我也不敢碰,我瞅著那疤,總覺得毛骨悚然••••••”

  “我也是!每次看到那疤我總想尖叫,好不容易才忍住••••••那你說咱們怎么辦啊?我根本不敢碰她,而且那黑疤太嚇人了,陛下會不會一生氣就嚴懲我們?”

  “依我看,我們瞎捉摸也不是辦法——不如老老實實告訴陛下,咱們的確認認真真地辦了陛下交代的差事,但是那疤咱們實在沒轍。或許陛下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呢?”

  “能大豆,陛下真的不會怪我們嗎?藥膏一點都沒有涂,他真的不會懲罰我們嗎?我好怕陛下,他樣子太兇了,如果是桑大人••••••”

  “行啦!別再桑大人長桑大人短了好嗎?這兒是陛下的鏡湖行宮,不是宰相府邸。”

  “你聽?是不是陛下來了?”

  “——沒錯!是他的腳步聲。咱們去大廳迎接他,一五一十地全部交待清楚吧。”

  “也只能這樣了——走!”

  這段對話的兩個人急匆匆地離開之后,隱心眉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直到現在,她才算是真正的清醒了過來。

  看著周圍,隱心眉應該又被人帶到了一處密閉的空間內,但是和桑階囚禁她的臥室不同的是,她現在所處的環境應該是一棟裝潢華麗,面積龐大的地下宮殿。

  有人在她身下的床上墊了一沓草席,席面上滿滿當當的全是黃綠色的已經干了的難聞藥泥,她現在就睡在這干藥泥上。

  她現在的皮膚碰到任何物品,哪怕是最光滑的綢緞或者是最柔軟的棉布,也會疼痛難忍,只有在這泥上,她才能感到舒心的沁涼和治愈。

  于是,她花了幾分鐘理了理思緒。

  在剛剛聽到的對話里,提到“這兒是陛下的鏡湖行宮”,那么這里的真正主人就是皇帝了。

  那位黑鉆眸子的主人,也是把她帶過來的人,并且在馬車上警告隱心眉不要喊叫的那句話之后,再沒有和她說過一個字的人——必然也是皇帝。

  隱心眉知道,威盛凱的陛下就是皇帝賽瑟三世,所以把她從桑階和藍鳥手里救出來的,就是他!

  可難道不是因為賽瑟皇帝多年來對隱心眉——世界上唯一活著的隱底蓮人的孜孜不倦的追捕,她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那么這位皇帝為什么又要救她呢?

  也許是心理變態,把她當成玩物吧,掌權者不都是這樣嗎?

  隱心眉記得,這位賽瑟皇帝的父親——先皇賽雷斯,就是十四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在渾身的藥膏給自己帶來的強烈痛感之下,隱心眉不由自主開始回憶幼年的時光。

  記憶中,生活并不總是這樣滿是刀劍,干渴和奔逃。她清清楚楚地記著很小的時候,是曾經有過一段寧靜的生活。她和父母住在風靈洗的鄉下,論實力,風靈洗在十二國中算是倒數,這個國家沒有自己的海軍艦隊,軍隊里一半以上都是混吃混喝的別國雇傭軍。

  風靈洗的國王之所以能勉勉強強擠進十二國聯盟,完全是因為在多年前支持了前威盛凱皇帝,也就是賽瑟的父親,塞雷斯皇帝的吞并余邦的侵略戰爭。

  當時塞雷斯剛剛即位,國內大小臣子都不服他,再加上十二國聯盟中的其余十國瞅準了這個機會,天天在聯盟會議上對塞雷斯指手畫腳,動輒以武力威逼。

  塞雷斯不顧國內反對的聲音,和風靈洗結盟,一路揮軍南下,滅了十三個自由城邦,吞并了這些城的國土,并殺盡了城內的男女老少和牛羊畜生,將十三個王的頭懸掛在城門上長達一百天。

  不僅如此,威風聯軍長驅直入,僅僅花了兩天就一路殺到賈拉爾國的首都黃金城。賈拉爾是七國中的一員,以前最喜歡在聯盟會議上找威盛凱的麻煩,還曾經慫恿十二國聯盟聯合起來推翻塞雷斯皇帝在威盛凱的統治權。

  以出產黃金和強大海軍為榮的賈拉爾國,完全沒料到塞雷斯屠城余邦之后會殺到自己的老家,黃金城門口。

  賈拉爾的陸軍弱得像一群鵪鶉,所以據說塞雷斯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當時的賈拉爾王儲金大公,另立了新王。

  不過塞雷斯倒是沒有再發揮他對屠城的強烈愛好,僅僅是把那些誓死不從的臣仆丟進了鯊魚海,派軍隊駐扎在賈拉爾的所有港口和城門,在老百姓恐慌的眼神中得意洋洋地班師回朝了。

  從此以后,再沒人敢對塞雷斯王指手畫腳,威盛凱也因此從普通國家一躍成為超級霸主。塞雷斯王干脆在十二國聯盟中自己給自己加冕為皇帝。

  話音剛落,其余十一個國王和使臣都紛紛跑去親吻塞雷斯的手,而風靈洗也因抱對了大腿,被塞雷斯皇帝稱贊為“一個充滿圣潔和美好的神使之國,完全不像那十個卑鄙下流的兩面派國家”。

  這位先皇塞雷斯的暴行罄竹難書,那么他的獨子兼繼承人賽瑟皇帝難道就會比他父親更加仁慈嗎?

  隱心眉覺得完全不可能。

  “龍生龍,鳳生鳳••••••”她把臉埋在枕頭里,咕噥了一句。

  “你清醒了?”一個男聲傳來。

  隱心眉嚇了一跳,趕快扯過被單遮住自己,卻痛得齜牙咧嘴。

  “別蓋了,你身上的潰爛蓋什么都會疼,”來人走近了她,他全身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臉,“你要想不留疤,就要遵守蘇請的醫囑。”

  “你、你是賽瑟皇帝嗎?”她結結巴巴地問。

  “我是。”

  她終于看清了這人的臉,他那雙黑鉆般璀璨的眸子,見過一次就便再也無法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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