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為了你。”田幼薇說了這一句,也笑起來。
她準備了兩種餡料,一種大蔥餡,一種三鮮餡,白師傅和小蟲愛吃大蔥餡的,這三鮮餡擺明了就是特別給邵璟準備的。
邵璟咧著嘴笑,在田幼薇身邊跑前跑后,真正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吳錦的死,并未給窯場造成太大的影響,除了派去打撈尸首的人以外,其他人仍然埋頭干活。
窯場的規矩,到了冬天要停工,朝廷派下來的貢瓷份額還得燒完,不然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白師傅在工棚里忙活著,見田幼薇來了還和平時一樣,反倒是田幼薇有些不自在。
她挨過去給白師傅打下手,小聲道:“師父,我前天…”
白師傅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你前天怎么了?風雨太大,睡得不好嗎?”
二人雙目相接的那一刻,田幼薇瞬間懂了,便笑道:“我就是做了一種新器型,不曉得掛上釉以后好不好,稍后您給我掌掌眼。”
白師傅滿意點頭:“可以,不過在那之前,先把你的餃子煮來我吃。我餓了。”
白胖的餃子在鍋里上下翻滾,猶如一只只大白鵝游來游去,田幼薇調著蘸料,心事微重。
那天夜里的事,將永遠成為故事。
不談不提不討論,就這樣過去才是最妥當的。
即便水下的那個人不是白師傅也沒什么要緊,所有的情況都在白師傅的掌握之中。
可她還是很想知道是否全如邵璟所言——他沒有在場,是白師傅去通知的他。
可惜,白師傅不許她提及此事,不能證實。
“阿姐,我的醋多放一些。”邵璟興沖沖跑過來,身后跟著小蟲。
“好。”田幼薇特別給邵璟調制了一碟蘸料,道:“其實能少吃一點醋是最好的。”
她這話一語雙關,也不指望邵璟能懂。
邵璟果然好像沒懂,眨眨眼,道:“可我就覺得醋好吃。”
說完,他又開心地帶著小蟲去玩了。
“…”田幼薇無話可說,仔細想想,好像邵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所以,隨他去吧。
她特意給邵璟的蘸料里加了更多的醋,讓他一次酸個夠吧。
吳錦的事沸沸揚揚鬧了幾天,有被害說,有意外說,有鬼神說。
被害一說并無證據,吳錦也沒什么親人在此,修內司那邊倒是過問了一番,溫泰也使力想要追查真相,奈何無論怎么追查逼問,船夫和雜役說辭一般無二。
七天之后,吳錦的尸體從古銀湖的另一邊被找到,身上被魚啃得亂糟糟的,仵作剖了細看,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只能以醉酒意外溺水結案。
隨著另一個監窯官的到來,此事不了了之。
誠如田幼薇所料,吳錦死后,田秉那樁來自什么將作少監家的親事再無人提起,那兩個穿紫色褙子的上等媒人也未再露過面。
謝氏高興得拉著田父去拜各處寺廟道觀,感謝老天有眼,收了吳錦這個惡人,還高興那樁讓人為難的親事終于可以暫且擺脫。
然而這件事,是真的給田秉提了醒。
他不管廖先生是個什么態度,揣了一本書就去廖家守著,到了飯點也不回家,反正廖姝不會不做他的飯。
吃完飯就去幫著廖姝收拾廚房,收拾完畢再去廖先生跟前讀書,天黑就走,絕不多留。
第三天、第四天照常如此,為了這個,就連窯場也不去了,氣得張師傅直罵他沒出息。
田父深感丟臉,私底下找到田秉聊了一回,搖頭嘆息著去尋了廖舉人。
二人就著一碟鹵豆干、一碟花生米,喝了大半夜的酒,說了大半夜的話。
次日,田父鄭重通知田秉:“廖先生同意你和阿姝定親了。”
此話一出,全家人都不敢相信:“當真?”
田父道:“我何曾騙過人?”
田秉二話不說,沖到田父面前盯著他看了片刻,猛地將他抱了起來。
“這臭小子!還有沒有規矩?趕緊放我下來!”田父嚷嚷著,面上卻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有些得意。
田秉眼眶發紅,輕輕將田父放到地上,傻傻的笑。
“有了媳婦忘了爹!”田父看他傻得厲害,實在看不慣,“我的臉都給你丟干凈了!這是廖先生不嫌你傻,換個人都不想要你這傻女婿!”
田秉不說話,只將手放在田父頭頂比劃了一下,又在自己頭頂比劃。
田父猛然明白過來,臭小子的意思是說,他已經比長得比自己還要高了。
“你討打!有種別跑!”田父嚷嚷著,脫下鞋子朝田秉扔去,卻只打著田秉的影子。
謝氏抿著嘴笑:“你啊,孩子高興就高興唄,你非得說他幾句。”
“你張羅著趕緊把親事定了,省得再出幺蛾子。”田父摸著胡子笑,看著門外的艷陽天,只覺著這日子真是順意極了,總是絕處又逢生,再好運不過。
謝氏深以為然,興高采烈地去請媒人,又把田秉叫來:“打今日起,你暫時不能去廖先生家了。”
田秉雖然很舍不得,卻還知道害羞,紅著臉低著頭應了,被田幼薇好一陣嘲笑。
對于長子的親事,田父和謝氏早有準備,忙起來絲毫不亂,樣樣齊備。
于是媒人上門,寫草貼,細貼,繳擔紅送許口酒,回魚箸,插釵,下定,樣樣都很順利,前后不過一個月光景,就將這事兒差不多定了下來。
田秉自是恨不得趕緊把廖姝娶回家,廖舉人卻不肯:“既然親事已定,就不必著急了,下聘、下財禮、請期,這些都得按著規矩一樁樁來。”
這又是做父親的細致考慮,生怕嫁得太急,讓人輕看了廖姝,生出不必要的口舌是非。
田秉很是郁悶,唯恐遲一步廖姝又飛了,田父忍不住罵他:“你年歲還小,安心讀書就是了,將來進士及第,風風光光將阿姝娶回家不是更好?”
田秉不高興,暗自嘀咕:“進士及第再娶?那我若是一直中不了進士,豈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