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口中的表少爺,是永安侯嫡長子,程錦容嫡親的表哥,也是她前世的夫婿。
裴璋!
程錦容的腦海中閃過一張英俊的少年臉孔,心中五味雜陳。
裴璋是二皇子伴讀,平日這個時候,皆在上書房讀書。此時匆匆趕來程家,定是永安侯夫人給他送了口信。
裴欽夫婦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敵,她恨之入骨。可裴璋對往事一無所知,對她的照顧和關切,并未摻假。
他對她的情意,也是真的。
裴璋比她年長一歲。她自幼住在永安侯府,和裴璋一起長大,青梅竹馬。
年少時,她喜歡讀醫書,他便四處搜尋醫書。太醫院里不外傳的醫書古籍,他厚著臉皮去抄錄一份,然后捧到她的面前。
她想種藥草,他命人將院子里的珍貴花木全部移走,開辟成藥田。
她極少出內宅,幾乎沒見過同齡的少年郎,很自然地對英俊體貼朝夕相見的表哥生出情意。
前世,她及笄后,舅舅寫信給程望提親。為表求親的誠意,裴璋甚至去了一趟邊關。
裴璋出身名門,文武雙全,年少英俊,品性俱佳。這么一個出色的少年郎,不遠千里到邊關求親,程望焉能不動容?
程望點頭首肯后,她和裴璋很快定下親事。隔年春日,她便嫁給了裴璋。
他們做了兩年夫妻。
少年夫妻,恩愛情濃。他為她畫過眉,對她許過海誓山盟…
驚天之密被揭露,裴家大禍臨頭。她滿心恨意悲痛欲絕,裴璋同樣震驚痛苦。一眾侍衛虎視眈眈環伺之下,他只來得及和她說一句。
“容表妹,對不起。”
他沒有對不起她。
她也沒有恨過他。
可他們之間,隔著裴家,隔著血海深仇。
這一世,他們絕無可能成為夫妻。或許,很快就會反目成仇…
程錦容沉默許久。
甘草生性粗豪,大大咧咧慣了,見程錦容久久無言,頗有些奇怪:“小姐想見表少爺,奴婢就讓他進來。不想見,不見就是了。有什么可猶豫的?”
是啊!沒什么可猶豫的。
程錦容回過神來,啞然自嘲一笑:“讓他進來吧!”
來都來了,就見一見吧!正好了斷前緣!
一盞茶后。
兩個少年一同邁步進了清歡院。
當先的一個,面容俊朗,卻略略繃著俊臉,神色間顯然不怎么愉快。正是堂兄程景安。
另一個少年,身著一襲玉青色錦袍,腰束玉帶,比程景安還要略高一些。少年劍眉星目,挺鼻薄唇,英挺俊美,風度翩翩。
這個少年,正是裴璋。
京城皇親宗室勛貴如云,優秀出眾的少年郎數不勝數。論門第論出身論相貌論才學,裴璋都是其中最頂尖的。
裴璋十歲起被選為二皇子伴讀,進了上書房讀書。平日出入宮中,是等閑常事。接觸來往的,俱是同為皇子伴讀的勛貴公子。
年少得志,意氣風發。
這八個字幾乎寫在了裴璋的俊臉上。
程錦容安靜地立于廊檐下,抬眼看向少年。
看著久遠又熟悉的英俊面容,塵封在心底數年的昔日回憶紛紛涌上心頭。一時間,程錦容心中滿是酸楚晦澀。
熟悉的少女身影映入眼簾。眉眼如畫,清艷無倫。
裴璋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快步而來。
程景安面無表情地一同加快步伐,幾乎和裴璋一同到了程錦容面前。
裴璋:“…”
程錦容:“…”
程錦容和裴璋不約而同地一起看向程景安。
程景安不愧是耿直少年,張口就道:“我也不想來礙你們的眼。是我娘說的,男未婚女未嫁,嫡親的表兄妹也得避嫌。”
聽到婚嫁二字,裴璋俊面微紅,目中異彩連連,忍不住看向程錦容。
可惜,他沒有看到含羞帶怯的容表妹。
程錦容眉頭動也未動,俏臉平靜得近乎漠然。
裴璋微微一愣,再想到程錦容堅持回程家的舉動,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陰霾。
程景安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想說什么話,只管說就是,權當沒我這個人。”說完,抬頭看天去了。
裴璋抽了抽嘴角,定定神,輕聲張口:“容表妹,我知曉你回了程家,放心不下,特意來看你。”
程錦容淡淡道:“我姓程,本就應該住在程家。這些年是我不懂事,一直麻煩叨擾舅舅舅母。”
“表哥是皇子伴讀,每日要讀書陪伴二皇子殿下,不必特意來看我了。”
裴璋:“…”
少年一腔熱忱,被生生地澆了一盆冷水。
從頭涼到腳。
看著神色漠然疏遠的程錦容,裴璋氣悶又有些委屈,低聲道:“容表妹,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前兩日你生病,我本想去看你。可正逢二皇子殿下和端寧公主生辰,我人在宮中,委實抽不開身。”
“其實,我心里一直惦記著你。”
二皇子和壽寧公主是龍鳳雙生,生辰在二月初六。比程錦容大了半個月。
二皇子的十五歲生辰也就罷了,壽寧公主是及笄之年,身為嫡長公主,壽寧公主的及笄禮之隆重盛大,可想而知。
裴璋心中惦記身體有恙的程錦容,可惜早出晚歸,無暇前去暢春院探病。
抬眼望天的程景安,聽著裴璋的柔聲低語,連連翻白眼。聽到最后一句,伸手搓了搓胳膊,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相比起裴璋的柔情萬千,程錦容語氣冷漠得令人心涼:“你我都已長大成人,瓜田李下,男女有別,表哥請慎言。也免得被人生出誤會。”
裴璋:“…”
容表妹果然是生他的氣了!
別看容表妹平日好性子,實則外柔內剛,一旦犯起犟脾氣,九匹馬也拉不回頭。
“容表妹,都是我的不是。你別生氣了。”裴璋好聲好氣地哄道:“你在程家小住兩日散散心,兩日后我來接你回去。”
一直假裝自己是根木樁的程景安,聽了這話沉不住氣了,迅速瞄了程錦容一眼。
程錦容該不會就此改變心意,真的答應吧!要是這樣,他就…
就怎么樣才好?
程景安心里正嘀咕著,就聽程錦容冷然應道:“我不會再去裴家,表哥請回吧!以后也不必再來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