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臨澤臉色有些僵硬,硬邦邦地說:“不用了。請各位點菜吧。”
說著,拿著記錄點菜菜單的電子板,筆直地站在一旁。
包間里的人除了溫一諾以外,都有些尷尬。
溫一諾瞄了一眼桌上的人,又半仰頭看著旁邊站著的侍應生,落落大方地說:“那你介紹一下這里有什么好吃的招牌菜吧。我這三年半都沒在學校住宿,沒來過這里,不知道哪些菜好吃。”
葉臨澤容色稍霽,很專業地說:“這里新招來一個做淮揚菜的大師父,一手雞湯干絲和松鼠鱖魚做的出神入化。別的菜就是菜單上面有的,吃起來差不多,都很鮮美。”
也就是在說,這里最好吃的菜是雞湯干絲和松鼠鱖魚,別的都一般。
溫一諾點點頭,心想果然還是同學,顧念了一些香火情,不然一般的侍應生是不會這樣介紹的。
她的笑容甜美了幾分,翻看著菜譜,說:“那就來兩份雞湯干絲,兩份松鼠鱖魚。”
狂人妹不解地問:“為什么要點兩份啊?不能多點些別的菜嗎?”
葉臨澤抿了抿唇,有些緊張。
這里可是有監控的,如果被店長看出他的小心思,他這份工作又做不長了。
沒想到溫一諾笑著說:“因為淮揚菜的菜量都太少了,那雞湯干絲,我一個人能吃一碗,這里五個人,怎么夠吃呢?好吃的東西當然要點兩份。”
這個解釋倒是非常到位,既沒有暴露他照顧同學的心思,也很巧妙地提了一下意見。
葉臨澤挑眉,飛快地瞥了溫一諾一眼,覺得這個女同學待人處事很有一套。
自從葉臨澤進來之后,蕭裔遠一直沒有說話。
但是剛才葉臨澤的神情微有變化,他就察覺了。
朝溫一諾伸出手,“把菜單給我,人家舒展和狂人妹請客,你怎么能反客為主?”
“啊哈,是我的錯。”溫一諾笑著把菜單遞給狂人妹,故意繞過了蕭裔遠伸出來的手,“狂人妹你點。記得好吃的菜多點幾份啊!菜數不在多,好吃要緊。我是寧愿把好吃的菜吃兩遍,也不想吃一口難吃的菜。”
真是會說話。
葉臨澤在心里暗暗給溫一諾點了個贊,臉上漸漸有了笑容,說話也自如起來:“蟹粉獅子頭也不錯,菜量相對比較大,還有如果你們喜歡吃鱔魚,這里的軟兜長魚也是一絕。”
淮揚菜里,長魚就是鱔魚。
但北方人喜歡吃鱔魚的不多,因此北方的淮揚菜館準備的鱔魚食材也不多。
狂人妹依著他的介紹,分別點了兩份蟹粉獅子頭,一份軟兜長魚,又看菜單上清燉甲魚很鮮美的樣子,也點了一個清燉甲魚。
蕭裔遠看向舒展,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
舒展有些臉紅,訕訕地說:“…清燉甲魚確實非常鮮美,阿遠你多吃點。”
“我不用,還是你吃吧,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蕭裔遠笑吟吟地抿了一口茉莉花茶。
他和舒展話里的機鋒,只有三億姐聽明白了,她抿嘴輕笑,對狂人妹說:“把菜單給我看看。”
狂人妹忙遞了過去。
三億姐看了一會兒說:“吃淮揚菜嘛,文思豆腐肯定要點的。”
葉臨澤輕輕咳嗽了一聲。
溫一諾會意,笑著說:“三億姐,那等會文思豆腐你一個人吃,我們大家可都不吃的。”
還朝她眨眨眼。
三億姐也明白了,肯定這里的文思豆腐做得非常差,不好吃,忙改口說:“那就一人來一份螃蟹面吧,我看這份量不大,價格也適中,正好當主食。”
她點完之后,才把菜單遞給舒展。
舒展和蕭裔遠兩人又各點了一份高湯蒲菜和銀魚蒸雞蛋羹。
葉臨澤重復了一下他們點的菜,確定沒有錯漏,轉身出去給他們下單。
溫一諾這邊卻心里一動。
她曾經一度非常喜歡吃銀魚蒸雞蛋羹,以前跟這大舅四處看風水,在外面有機會就要吃這個菜。
有一年春節,她對著蕭裔遠足足吹了半個小時銀魚蒸雞蛋羹,說的口水都流下來了。
不過后來她吃膩了,就很少再想起這個菜。
沒想到蕭裔遠還記得。
好吧,那就原諒他今天的無理。
溫一諾在心里對自己的大度點贊,笑著對蕭裔遠點點頭表示感謝。
蕭裔遠看也不看她,對舒展說:“這道銀魚蒸雞蛋羹,你終于可以吃了吧?”
舒展眼圈微紅,對他點一點頭,然后看著狂人妹說:“我媽媽是揚州人,以前最會做銀魚蒸雞蛋羹。”
“后來他們不在了,我就不再吃這個菜了,因為一看見就難受。”
“去年有一次喝醉了,我跟阿遠說,等我找到老婆,我就帶她一起吃銀魚蒸雞蛋羹。——沒想到他還記得。”
狂人妹也感動不已,忙說:“那我們點兩份吧!一份哪夠吃啊?”
“不用,這菜份量大。”蕭裔遠笑著勾起唇角,笑得有些邪氣,“就你倆吃就好。我們不用吃了。”
三億姐舉雙手贊成。
她本來就不愛吃雞蛋羹,再加小魚燉,那味道簡直了…
只有溫一諾撇了撇嘴,心想果然不能對蕭裔遠這廝抱太大希望。
一個男人,心眼兒比針尖還小。
不就是看她得瑟,就故意打擊她的氣焰嘛?
這男人真可怕,他用一碗銀魚蒸雞蛋羹,既討好舒展和狂人妹,同時又重重打擊了她一把。
比二桃殺三士的晏子還要厲害。
惹不起惹不起…
這一刻,溫一諾終于想起大舅的告誡,讓她對蕭裔遠這種人,如果不能交好,那就盡量遠離。
交惡的話,想也不要想,因為她肯定斗不過他的…
溫一諾在心里嘆了口氣,還是她大舅好,她想大舅了。
她默默拿出手機,給大舅發了一條微信表情包:委屈的小兔子求抱抱.JPG。
大舅秒回表情包:可憐的娃.JPG。
然后給她轉了888.88的微信轉賬。
溫一諾霎時被治愈了,心花怒放抬起頭,正好和蕭裔遠看過來的眼神撞個正著,她居然一點都不生氣了,還朝他笑,然后舉起手機示威地晃了晃。
她跟大舅聊天的微信頁面還沒來得及關閉,蕭裔遠瞥見了那個明晃晃的轉賬標志,鳳眸輕閃,無所謂地移開視線。
低頭拿出自己的手機,給溫一諾發了條微信:還錢的賬單。
溫一諾看見有微信消息進來,飛快掃了一眼,發現居然是蕭裔遠發過來的。
再看內容,頓時肩膀都垮下來了。
她默默收起手機,決定眼不見為凈。
包間里,舒展和狂人妹兩個準新人情緒高漲,滔滔不絕說了很多話,一不小心就陷入二人世界。
如漆似膠一般,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身邊就是全世界。
別的人呢?不存在的。
溫一諾和三億姐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有趣。
不過當舒展和狂人妹開始第三次旁若無人地接吻的時候,她倆也看膩味了。
溫一諾想了半天,想出一個話題,輕聲問三億姐:“三億姐,那個葉臨澤你認識嗎?”
三億姐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計算機本科的,跟我們同一級,是我們宿舍的聯誼宿舍。”
“啊?哦!我們還有聯誼宿舍啊!”溫一諾大驚,“現在呢?還是聯誼宿舍嗎?”
三億姐微微笑了,“自從大二下學期你的遠哥考上本碩連讀,搬去碩士宿舍樓,我們就沒再跟那邊聯過誼了。”
“這是為什么啊?”溫一諾眼珠一轉,突然明白過來,“蕭裔遠以前跟葉臨澤是同一個本科宿舍?所以聯誼是周萌筠起的頭,對嗎?”
“孺子可教。”三億姐像薅小孩似的薅了一把她的腦袋,“正是室長幫我們找的聯誼宿舍,說是她老鄉的宿舍。呵呵…”
原來是這樣。
蕭裔遠搬走了,周萌筠當然就沒有繼續“聯誼”的必要了。
這樣看來,周萌筠對蕭裔遠真是“處心積慮”很久了。
難怪她一來學校,就拿她當“假想敵”。
溫一諾搖了搖頭,心想周家被打擊了一把,應該短時間內會消停些。
至于岑家,最近也沒什么動靜,說明她和她大舅的推理是正確的。
這件事,姓萬的不敢鬧到岑家大老板面前,所以只能啞巴吃黃連。
溫一諾笑得有些小得意,但也不忘繼續問:“那葉臨澤呢?你為什么說起貧困生補助啊?”
“因為葉臨澤就是貧困生啊。”三億姐很坦然地說,“大一入學的時候大家都知道。”
“計算機系那么多男生,就他一個人穿著短了一截的汗衫和戴了補丁的褲子。大家都當西洋景看,都說現代社會還有這么窮的人,那些扶貧的人是不是把他給忘了?”
“結果后來我們才知道,不是扶貧把他給忘了,是他拒絕別人扶貧。”
“他家父母是十八線小縣城做小生意的殘疾人,一個聾子,一個瞎子,聽說是給人補鞋的。”
“他考上燕大,按他的家境,可以學費全免,他拒絕申請。”
“當地政府要給他補貼學費和生活費,被他拒絕了。”
“來到學校,有人給他捐助,他們系要給他報貧困生,他也拒絕了,一個人寧愿在外面打工端盤子,也不接受貧困生補助。”
“真是腦子進水了。”三億姐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溫一諾在外面跟著張風起到處跑,見的人多,基本上能明白葉臨澤這種人的心態。
她小心翼翼地說:“…三億姐,看他這個樣子,自尊心非常重的,你別在他面前一口一個‘貧困生’。”
“人家一分錢都沒接受捐助,憑什么說他是貧困生?”
這是第一更,第二更下午一點,第三更晚上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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