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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辛亥月甲午日(公元1557年11月5日) 雪:

熊貓書庫    八門奇事錄之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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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江后浪推前浪,塵世新人代舊人。

  自打荼獨被虞氏調至她的院中做花匠之后,每日里總是格外的賣力氣。如今已是隆冬季節,院中的花草早已凋零。而荼獨不僅僅將院中的雜草、枯葉、以及碎石泥塊全部除去,并將整個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條。

  不僅如此,整個曹府中,但凡歸屬于虞氏的下人,沒有一人不曾接受過荼獨的幫助。因為曹老板的偏愛,虞氏本就配備了人數最多的下人。如今,反倒使得不少人每日無事可做。

  我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忍俊不禁。卻也感到了深深地困惑。對于荼獨來說,究竟是留在這里,還是回去石樓,這個問題在這幾日里應當是不停地在為難著他。

  我不禁對命運這個詞又有了新的思考。荼獨悲慘的前半生,加入索命門成為一名刺客,以及此刻來到了虞氏的身邊。這一切的一切,看似毫無聯系,卻在冥冥之中存在著必然。

  如果沒有那悲慘的前半生,荼獨自然不會加入索命門成為一名刺客。而如果荼獨不在索命門,又怎么會來到虞氏的身邊?

  命運就是這般的愛開玩笑。倘若命運一開始便想要荼獨遇見虞氏,為何不直接讓荼獨生在曹府?卻還要讓他遭受之前的遭遇?而我想荼獨自己也該明白,無論他留不留在這里,如今的他已經被索命門的門徒視作成為了叛徒,而現在的他如果真的選擇留在曹府,那么他帶給虞氏的只能是災難。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開始心疼起了荼獨。然而我自己,卻又比荼獨好多少呢?我頓感迷茫了起來,隨即想到了仲杰。如果被鵠鳩派來刺殺我們的人是仲杰,那么我會做何選擇?他又會作何選擇呢?

  我不敢再繼續往下想去,如果仲杰真的會對我痛下殺手,那么我在地獄之中會不會怪他、恨他呢?

  我想應是不會的,仲杰也好,陸繹也罷,無論他們以后會對我做出什么事情來,起碼,在他們的身上,我感受過幸福,這便已經足夠了。我看過那么多的人,見過那么多的事。如果到現在還在指望男人能夠對一個人從一而終,那我當真白活半世了。

  我長嘆了一口氣,隨即將思路轉回至曹府之上。現在可不是談論兒女情長的時候,要知道,我與荼獨之所以會出現在這曹府之中,為的就是那三十年前上一代索命門門主影月留下的秘密。

  帶著種種的思緒,我又在曹府中安度了五日清閑。

  這一日,保定城突然降起了鵝毛大雪,這場大雪來的毫無預兆,以至于曹府上下均沒有準備。

  曹府上上下下頓時開始忙碌了起來,下人們不停地用掃把掃著府中各處道路上的積雪,防止有人滑到。女婢們則紛紛將外面晾曬的衣物、食物搬進屋內。老人們則匆匆忙忙的出門去城中的市集里去采購酒水和鮮肉,以備曹老板與眾妻妾于院中賞雪之用。

  我正在虞氏院中收著衣服,卻見院外張媽正拿著一只鐵壺和刷子,仔細的在府中的樹枝上刷著雪。

  我見此景,心知機會來了。要知道,那張媽作為府中元老,平日里是連正眼都不看我們這些普通的的下人的,更不要提能與她說上幾句話了。而倘若對她用強,卻又容易驚動整個曹府,萬一從她嘴中沒有得到任何的線索,之前的一切豈非都白費力氣了。

  我趕忙走上前,來至了張媽的身旁。

  “張媽,采雪呢?”我搭話道。

  張媽看了我一眼,并沒有理會我。

  我見狀,微微一笑,連忙從張媽的手中接過刷子與壺,小心翼翼的將樹上的雪掃入壺中。

  張媽看著我,點了點頭:“姑娘,我看你這活干的挺麻利啊,不像是新人的樣子,不過怎么以前沒有見過你?”

  “我剛來咱們府中不久,不過在沒來咱們府上之前我也給別的人家做過工,那家的老爺平日里每逢下雪之時,一定會讓我去采當日不曾沾地的雪水用來泡茶,因此對這些活非常了解。”我笑著回答道。

  張媽說道:“原來如此,難怪看你年紀輕輕,卻像是個老手的樣子。不過你之前既然有主家,怎么又來到了咱們曹府?”

  我嘆了口氣:“別提了,我之前的主家對我倒也不錯,只不過后來那家人犯了事被官府抓了起來,我與我弟弟便離開了那里。感謝老爺心善,將我們姐弟買來再此做工,負責伺候少夫人”

  “你是伺候少夫人的啊?難怪難怪,少夫人可是個大好人啊,人善,又從來不會看不起我們這些下人,每每看到她,總是忍不住讓我想起陸小姐…”張媽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停住了嘴。

  我見狀,趕忙從別的地方入手:“張媽,我聽府中的下人說,咱們曹府之前可是一座王府呢,而且您以前就是在王府干過活的。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說王府的人是不是都跟傳聞中的一樣,全都是蠻橫不講理的人啊?”

  張媽笑了:“這孩子,這都跟那聽來的。王府也好,百姓也罷,都是娘生爹養的,根本就沒什么不一樣的。要非要說的話,倒是府中那些王親貴族比較蠻橫一些,而王爺也好,夫人也好,甚至連公子們都算上,并非是蠻橫之人,反而對待我們這些下人都好得很。”

  “我明白了,但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反而多為彬彬有禮的君子,反倒是那些在他們身邊的人,借著自己討來的身份,做著狗仗人勢之事。”我對張媽說道。

  張媽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孩子,倒是話糙理不糙。的確如你所說,那些沒事就難為我們下人的,往往不是主家,而是主家身旁的那些管事們。”

  “張媽,剛才聽您說到有一位陸小姐,她是之前王府的人嗎?”我問道。

  張媽看著我,嘆了一口氣:“姑娘,我看你也是個心地善良之人,又愿意幫我這個老婆子干事,今天我就多給你講一講這曹府之前的事情吧,不過講歸講,你可不能到處亂說去。”

  我點了點頭:“張媽您就放心吧,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嘴嚴。”

  “那好,我就給你說說,說道那位陸小姐,還要從五十年前講起了…

  那時候,這里還不是曹府,而是保定府內赫赫有名的徐王府。而那位陸小姐,則是王爺新收來的小妾。

  說起陸小姐來,我總是忍不住想到少夫人,她們二人之間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都是主家身邊的女婢,都是被主家看上而成為了府上的小妾,都有著一顆善良之心,對下人十分的體貼。”張媽滔滔不絕的講著。

  我忍不住問道:“這么說來,那位陸小姐并不是一開始便是富貴之人?”

  “當然了,非但不是富貴之人,并且聽說她在老家還有一個相好的,在陸小姐沒有被老爺看中之前,每次陸小姐回家的時候總是傷痕累累的回來,我想定是她男人給她打的。”張媽回答道。

  “那陸小姐既然如此美貌又善解人意,她的男人為何還要打她?也太沒道理了吧?”我憤憤地說道。

  張媽搖了搖頭:“美貌也好,性格也罷,不過都是男人能否看中你的條件罷了,一旦到手,即便是天女下凡,他們也不懂得珍惜。而且他們動手的理由也沒什么新鮮的,無非就是沒有給他們生下孩子,并且常年不回家罷了。”

  聽到這里,我不禁感嘆,無論再強悍的女人,一旦被男人得到,最終也難逃淪為成為生育的工具的命運,一想到這里,我頓時又對那日沒有選擇跟隨陸繹而感到慶幸。

  張媽似乎來了興致,也不管我是否在聽,繼續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要說起來,陸小姐幸虧是后來離開了他老家的那個男人,自從王爺看上她之后,那對她真可謂是百般的好啊,要星星不給月亮,但凡有什么奇珍異寶,通通都送給她。

  不過說也奇怪,陸小姐對王爺卻一直是相敬如賓,三年里王爺也從沒在陸小姐房主過過夜,二人一直都沒有孩子。”

  “難道陸小姐并不愛王爺?那么為什么當初她還要嫁給王爺呢?”我問道。

  張媽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當時我只是一名下人,根本與陸小姐搭不上話。

  不過我自己估計啊,陸小姐會嫁給王爺,多半是為了躲開他老家的那個男人。后來陸小姐嫁給王爺之后,那個人還不遠千里從他們老家感到王府來鬧事過。當然后來被王府的打手給趕出去了,但這件事情當時也算鬧得挺大的,整個保定城都傳的沸沸揚揚的。

  而出了這件事情之后,王爺對待陸小姐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每日夜里,王爺都會主動闖入陸小姐房中,對陸小姐用強。陸小姐一旦不答應,便會遭到一頓毒打。

  王爺之所以會這么憤怒,我倒也是能夠理解。畢竟自己花了這么多的心血,卻發現對方早在自己之前就已被別人得到,并且還是一個毫無規矩的下里巴人,這氣王爺能受得了嗎。”

  我繼續追問道:“那那位陸小姐后來過得怎么樣?還有為什么王爺會搬離王府呢?”

  “王爺并不是搬離這里的,而是這里發生了一系列恐怖的事情。這些事情現在想來,那就是報應,是鬼的報應。”張媽說著,倒吸了一口涼氣,不自覺的閉上了雙眼。

  “因為王爺的失寵,陸小姐在王府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先前只是每日的吃食財物逐漸給的少了,到后來,不但什么都不給了,并且就連下人也敢欺負陸小姐。終于有一日,陸小姐與王府里突然失蹤了。

  而陸小姐失蹤之后,一系列的怪事開始接連發生。先是徐王府上上下下包括王爺在內一百七十余人全部離奇遇害。

  由于死的是王爺,保定府專門派重病前來調查此案。然而半月之后,負責調查的兩百官兵卻全部死于郊外,沒有一人活下來。

  這件事情甚至驚動了朝廷,有人懷疑兇手定是與徐王府有過節的陸小姐老家的那名男人所謂。可當官兵來至陸小姐老家之時,卻發現那男人也死于自己的家中。

  現在想想,幸好那個時候我因為家母病重請假回了老家,不然現在,只怕我也早就成為了一攤白骨嘍。”

  影月將王府滅門,鬧出這么大的事情,在他帶著陸小姐的情況下,定然不會給自己招惹太多的麻煩,并且一旦事情鬧得太大,索命門眾門徒定然也會對自己產生懷疑。

  因此,影月將追查此案的官兵于郊外全部殺害,為的就是讓人覺得,兇手還在保定城。

  而一旦官兵發現陸小姐老家的男人亦遇害了之后,定然會對之前郊外的事情產生懷疑,認為兇手擅長障眼之術。而在這種情況下,最最安全的地方,恰恰就是陸小姐的老家。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叫了出來。

  張媽以為我被嚇到了,趕忙安慰道:“你說說,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怪不吉利的。”

  “張媽,那個陸小姐的老家,在什么地方,您知道嗎?”我問道。

  張媽想了想:“好像在永平府昌黎縣的一座村子里吧。具體的我一個下人,哪里知道那么多。好了,咱們也聊了不少時間了,我這還有好多活沒干完呢。你呀趕緊把這事忘了吧啊。”

  說完,張媽從我手中拿走了水壺,邁步離開。

  我站在原地,思索著張媽的全部話語。看樣子,要想知道影月與陸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就只能去陸小姐的老家走一遭了。

  想到這里,我趕忙向虞氏的院內走去,打算將這些告訴荼獨。

  然而當我跑進院內的時候,卻發現荼獨正獨自站在原地發著愣。

  我走至了荼獨的身旁,荼獨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抬手指向了地面。

  我順著荼獨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地上不知何時有人用石子拼成了一行行的暗符。

  我解讀著暗符的含義,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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